胤禛由着他们跪,闹哄哄的一片,最后还是吉灵先发了话,让人都起来,出去。
要死要活的发誓,也不能在这儿。
三公主倒是很高兴,站在一旁边,耐心等着皇阿玛和弟弟说完话了,她就把七阿哥又抱过来了。
吉灵冷不防地回头一看,头就大了,先是怕她把弟弟给摔了,赶紧过去就扶着她的手,又把七阿哥接了过来,转手交给嬷嬷抱着,这才问她:“你把弟弟抱来做什么?”
三公主一本正经地道:“皇阿玛,额娘,咱们都在一处,小弟弟既然是一家人,也该在啊!”
她一边说,一边就伸手扯住了胤禛的袖子:“皇阿玛,我说的对吗?”
胤禛低头含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三公主伸手握住七阿哥像小粉团子一样的手,掷地有声地道:“这一世,我既然是姐姐,定然要好好护着小弟弟,不能让他被像弘昕一样,被人算计了去!”
吉灵听女儿又提到这件事,便默默地向胤禛看了一眼。
果然,胤禛脸上的笑意,不着痕迹地一点点淡了下来,很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淡入淡出,消失不见。
他语气如常,拍了拍弘昕的手背道:“你先好好养着,待得这一次骨头长好了,若是不影响骑射,皇阿玛亲自再带你去校场!”
弘昕一听到“若是不影响骑射”这几个字,顿时就着急了。
他仰起头,反握紧了胤禛的手,语气焦灼而肯定地道:“皇阿玛,不碍事的,太医都说了不碍事,这骨头定然能长好,儿子必定能恢复成从前那样,提笔书写,上马骑射,一样都不会落于人后!”
胤禛听出来儿子话里的惶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来。”
弘昕急着还要说什么,吉灵忽然便道:“弘昕,你过来,额娘给你擦擦汗。”
弘昕抬起手,一摸脸上,全是滑腻腻的汗。
他刚才居然急的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他听话地走了过去,吉灵抬手,摘下衣襟上的帕子,慢慢给儿子擦了擦汗,一边擦,一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弘昕对上额娘的视线,缓缓吸了几口气,渐渐平静下来。
殿中一片安静。
半晌,他却听皇阿玛沉声道:“弘昕,别着急,皇阿玛等着你好起来。”
弘昕一下就觉得胸中有什么东西沸腾了起来。
胸腔之中,一片灼热。
他挺着挺胸膛,大声道:“儿子知道!定然不会让皇阿玛失望!”
天气毕竟热,不一会儿,胤禛就觉得身上粘乎乎的甚是难受,吉灵索性提议让他就在这儿洗个澡再出来用晚膳。
等到胤禛洗完了出来,带了一身的皂角香气,坐在桌子边上也觉得神清气爽了。
吉灵陪着他,带着弘昕和三公主,四个人这才开始用晚膳。
她和胤禛两个人一张桌子,弘昕因着有伤情,膳食清淡,另外在一张桌上。
三公主陪着就过去了。
弘昕臂膀受伤,都是奴才在旁边喂饭,本来三公主要亲力亲为,吉灵抬眼瞅见了,便让她好好坐着,先把她的饭吃了再说。
等到用好了这顿膳,胤禛头发间还是湿漉漉的。
吉灵跟着他进了暖阁里,拿了干布毛巾就给他擦头发。
胤禛倚在床头,由着她擦着,又问了几桩后宫里平常的事务。
吉灵如今干的活儿都是皇后的活,差不多就只差一个名分了,妃嫔们请安也是如同过去给皇后请安一般,隔三差五地便往她这儿跑来。
她最近要准备的一件事就是中秋节。
宫里面端午,中秋、冬至这些都是大节日,没有含含糊糊,随随便便就能打发过去的。
胤禛一边听她说,一边给她指点。
吉灵一脸虚心好学的表情,不住点着头,手上却没客气,一边擦一边就道:“皇上别动!”
她按住了胤禛的肩膀,让他别动弹,给他满头满脸地擦着水意。
胤禛身材高大,看她一直抬手吃力,他便体贴地低下头来。
等到好不容易擦完了,他握着吉灵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又拥住了吉灵,这才轻声道:“此处风景虽好,朕却有些想回紫禁城了。”
吉灵在他怀里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其实……我也想回去了。”
尤其是洞天深处之事后。
……
雍正十二年八月初,帝驾自圆明园,归紫禁城。
一路马车颠簸,等到了紫禁城宫门口,又换了轿子,足足走了好长时间功夫,才算到了后宫。
承乾宫里,提前就已经让奴才回来打扫了,整理得窗明几净,该铺设准备的一样也没少,院中的小池塘成了莲塘——早过了季节,却依然有干荷的水气清香。
回到阔别已久的承乾宫,吉灵一瞬间都有些陌生了——在天地一家春里住的时间太长,乍然回到承乾宫,有时候还会习惯性地走错方位。
其实承乾宫的地方比天地一家春还大,但是天地一家春的格局通透,四处通达。
而承乾宫就是传统的进出院,红墙深深地围在里面,华丽是华丽,却不如天地一家春敞亮。
但是如今她反而觉得,就是这种格局,让人更容易有安全感。
伤筋动骨一百天,弘昕的手臂,这时候总算差不多好了,也搬去了阿哥所。
阿哥所南边就是随墙琉璃门,门外是内金水河,每逢黄昏时分,流水自桥下蜿蜒而出,宫鸦阵阵盘旋。
胤禛还在圆明园里的时候,早就发了话来,阿哥所也被改了建——原先是木结构,现在以砖石为主,还开辟了防火通道。
前殿的殿宇都用了防火山墙,后殿都用了烽火檐,胤禛还特意让人设了龙形吻兽,钦天监择吉日将神兽安上。
龙形吻兽为传说中的灭火之物,保阿哥所绝再无走水之忧。
此外,阿哥所的后面也又多开辟了两座琉璃门,作为后门的补充。平时避而不开,遇到非常情况时,可做逃生之用。
皇子居所,不喜奢华——自康熙末年起,本便有些地方未加粘修,殿宇头停、待配殿天沟,俱有渗漏,油饰爆裂,借着这次改建的机会,一并加以修葺,倒也方便。
内务府官员几番来回,手掌上又沾了不少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