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师胜虎给萧仕明打来了电话。
其实昨天晚上陪冯胜兰和华胜春吃完饭并恭送他们回到以前属于华逢春现在属于金鑫的房屋之后,师胜虎就想打电话给萧仕明了。但看到时间已过九点,虽然师胜虎对萧仕明混乱的作息已有体会——人还在单位加班也说不准。不过这个时候萧仕明即使没休息也一定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自己再去打扰怕是不仗义?况且这个星期还没过半就害得萧仕明连着熬了两个通宵了……想到这里,便决定还是第二天早上再说。
想了一晚上,电话打通之后,师胜虎忽然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告诉萧仕明:“小鹿说,他以前一直想不通华逢春既失恋又失去了工作,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G市这座让她伤心的城市。与冯胜兰、华胜春接触之后,他似乎有点理解华逢春了。我觉得他说的对,这种感觉我也有。”
萧仕明没说话,听着师胜虎继续往下说道:“毕竟华逢春是和大家伙儿聚会的时候出的事儿,迎来送往嘛,也是我们该做的。可这老太太……”师胜虎欲言又止、一言难尽“老太太话里话外就没有一句离开过她手里拿着的龙胜山庄的账单。连吃饭都是右手拿筷左手捏账单。一晚上,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不论华逢春是怎么死的,可人死了,我们谁都脱不了干系。搞得我都有点怀疑人生了——不仅是我,我们这一桌子的人坐在那里,好像就是因为自己做了亏心事,合起伙儿来敷衍欺负老太太的。我我我……”“我”了半天,师胜虎重复道:“怀疑人生啊……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是个律师,我昨天晚上忍不住跟他聊了聊。他说一切要等案件侦破结束后看具体结果,死者家属有权对罪犯或者相关人员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主张经济赔偿的。我问他,如果我们这次聚会的人自愿表达点心意行不行?他说最好还是先等结果出来再说。既然属于刑事案件,就应该走法律程序,先讲法、再说理,我表达心意这样的提法属于感情用事……你说,我感情用事吗?”
他们一起吃晚饭的具体情形萧仕明不知道,不过萧仕明也猜到了一二。小张和郑思斯带着冯胜兰去龙胜山庄,在205房清理完华逢春的遗物去到大堂办理结算手续的时候就已经很费了一番波折。当前台服务员把账单和退还给华逢春的五百多元现金递还给冯胜兰时,老太太当场炸毛。因为她反应过来在这个豪华山庄里吃喝玩乐的一群人花的都是华逢春的钱,并且把两万块钱花的只剩下五百多块了。接着,冯胜兰终于找到了向山庄发火的理由——女儿星期六晚上就已经去世,为什么山庄要把房费一直算到今天?人都死了还收钱,这不是摆明欺负她孤儿寡母吗?把服务员逼得开始抹眼泪,一边哭一边给领导打电话,最终又退还了冯胜兰一千块钱。小鹿和郑思斯在一旁也只敢弱弱地劝上两句,生怕老太太调转枪口指向自己。
郑思斯回来之后,情绪一直不是很高。她说她有点心寒——替华逢春。自己的妈妈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并没有很仔细地问女儿死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有没有说过什么,最后一个见到女儿的人是谁?不仅没问,收拾女儿的东西的时候,还会埋怨几句这东西没用或者那东西太贵。却因为多付了几天房费而在宾馆大堂大哭大闹。去到华逢春的家里也一样,母子俩从头到尾都在争执着谁睡主卧,谁去客厅睡沙发。然后就是不断的打听有谁知道现在房主的联系电话,让小鹿帮忙把华逢春已经上了锁的行李箱砸开。小鹿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绝,只能说这些都是华逢春收拾好打算带走的东西,肯定都是她的一些生活必需品,现在华逢春人不在了,把行李托运回家再慢慢整理也不迟。
“你知道那个华胜春是怎么说的吗?”郑思斯嘟着嘴道:“他说妹妹都已经死了,把这些杂七杂八累死累活搬回家里做什么?没的晦气。打开看看,那些不值当的东西就地处理了岂不省事?唉……”小郑叹了口气“你们说华逢春有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上有谁还会记得她?”
一旁的小张眼睛咕噜噜一转,说:“不知道你真是替华逢春不值,还是替那个叫啥来着……对了,白宁思不值。”
“哼。”郑思斯瞪了小张一眼,满脸都写着“别理我,烦着呢”转身走开了。
……
“老萧,你在听我说话吗?”师胜虎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到师胜虎这么问,萧仕明笑着回道:“怎么,你不感情用事吗?”
“哼……”师胜虎在电话那头自我检讨,道:“我这人就是不长记性,那天殷蒙来找我,还伸手也把你拉来陪着一起郁闷……算了,经我自己的嘴这么一说,我那远亲说的还真是有道理,就这样吧。”
听师胜虎准备挂电话,萧仕明忙道:“胜虎啊,你也别太着急上火了。反正我就愿意交你这样有情有义的朋友。不过我也认为你的那位远亲律师说的对,事情既合法又守理了,感情才有的谈。至于有情有义,那是每个人的自我要求。如果谁用‘有情有义’来要求其他人,那不等于道德绑架吗?”
师胜虎想了想,说:“有道理。要是早点打个电话给你就好了,我一晚上就在想,我们在龙胜山庄玩的那么嗨皮,是不是太对不起华逢春了?现在外面出着大太阳,又听你这么一说,又觉得华逢春请大家去玩儿不就是图个高兴吗?谁又愿意发生这样的事呢,唉……”
“胜虎啊,事情总是会变化的。要不,我们都等等看?”
师胜虎顿了顿,说了句:“事情总是在变,没错。人性是很难改变啊。”
萧仕明答道:“你说的没错。不过昨天下午我们单位的小郑还说,华逢春的死因都还没有查清楚,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没人再记得她了。我觉得小郑有些悲观了,你说是吧?”
……
萧仕明的心里是认为,当冯胜兰知道女儿华逢春给她留下了一笔巨款之后,大概不会再去与华逢春的朋友们纠缠了。并不是说她不想纠缠,而是比起凭空而来的一千九百多万,为了几十万不一定能得到的赔偿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找律师打官司,付出的成本就显得太高了些。
他的判断没错。当冯胜兰再次带着儿子华胜春来到G市刑警大队办公室,听到小郑告诉她,女儿华逢春的三张银行卡里总共有多少钱的时候,冯胜兰沉默了。不再像刚进门的时候那样,高声说着让警察给她女儿做主,尽快破案云云。而是安静地签完谈话记录,物品移交清单,甚至都不问一声银行卡的开户行应该怎么走,就带着儿子起身离开了。
与一进门的时候相比,判若两人。不仅对华逢春的朋友们只字不再提,似乎对小郑、萧仕明他们都不想再多说什么,走的时候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