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仕明心底下有点奇怪张局今天怎么问起这个来,老头儿在局里并不分管刑侦,即使有些案子划到他名下督办,老头儿也会充分尊重相关科室的具体办案人员,绝不随意插手。萧仕明整理了一下思路,如实答道:“死者的尸检报告昨天才刚出来。也是昨天,10月12号同一天晚上在龙胜山庄门口失踪的另一个女人的尸体在一个废弃的沙场被当地村民发现了。”
“唔,”张副局长问道:“死者是林盛集团董事长殷向阳的儿媳妇?”
“是的。”萧仕明答道。他想,他已经知道老头儿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案子来了。
果然,张副局长说:“殷向阳向市局反应说,你那天也在龙胜山庄,还跟两个死者一起吃的晚餐?”
“是的。”萧仕明疑惑地看着老头儿,这个问题就问得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老头儿的眉毛皱了起来,这可是很少见的,他拿起桌上的一张报纸,推到萧仕明面前。萧仕明拿起来看了看,是当地的一份日报,老头儿推到他面前的那个版面上赫然写着一个大标题《林盛集团废弃沙场惊现死尸》,还配有一张空无一人的沙场在阳光下的照片,充满了荒凉感。萧仕明抬起头,道:“肯定是发现尸体的村民提供给报社的信息……这跟我当时跟谁吃的晚餐有什么关系?”
“你先仔细看看那篇报道。”老头儿朝萧仕明手里的报纸扬了扬下巴。
萧仕明低下头,尽量的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张报纸上,无非就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某个地方发现了一具尸体,据报料人称,是一具女尸。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却拒绝透露更多的情况云云。有意思的是报道的第二个部分,文章称,林盛集团靠着这片山发家致富,其后涉足多个行业,尤其是房地产。可是从社会汲取了财富,不仅不回馈社会,连自己对环境造成的损害都不愿承担,而且百般推诿。这片荒山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被G市通报过,并责令林盛集团尽快拿出切实可行的治理方案,尽早修复。时至今日,这座被挖空的山依然荒废,故竟成了犯罪分子的作案之地……
看到这里,萧仕明忍不住笑着道:“我看这篇报道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跟咱们关系不大。”说着看了看署名记者——清扬?洗发水?看来这位清扬同志是在给林盛集团洗头醒脑啊。便评价道:“张局,我看这位记者还挺有正义感的。有时候还真需要有人呼吁呼吁,不能光知道索取却不想承担责任的。”
老头儿依然和蔼地道:“谁说不是呢?这下殷向阳可要焦头烂额了。自己的儿媳妇死在自己的地盘上,而且还是一块他拼命想捂着盖子不让人看的地方。”
萧仕明说:“我当时想顺着山坡走一遍尸体从山顶滚下来的轨迹,没碰到这个记者。还别说,这个清扬还挺有心思。我猜想,他当时肯定拍到了警车,甚至尸体的照片。他不发,只是报道了一下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没有妨碍我们的工作,也满足了大众的知情权。而他手里有现场照片,殷向阳就没法抓他的小辫子说他的报道没有真凭实据……怪不得殷向阳找到了我这个突破口。那么,他想干什么呢?”
老头儿往椅背上靠了靠——老头儿是远视眼,要将什么东西看得更清楚时就会下意识的离得更远点儿——看着他,说:“殷向阳说,你当天晚上和两个死者一起吃的晚餐。当第一个死者出事之后,你就开始接手调查案子,难道你作为参与者,不应该首先是一个被调查的对象吗?第二天晚上,殷向阳的儿子向朋友寻求帮助,查找妻子的下落。没想到那位朋友又打电话给你,是你建议并带着殷蒙去林沙派出所报案的。可报案之后,却并没有全力以赴展开调查。据说,你们当天晚上就已经锁定了嫌疑车辆并已经知道嫌疑车辆上了通往沙安乡的盘山公路,却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查找失踪者的下落,以至于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还被报道出来,这不是让死者在地下无法安宁,往生者伤口上撒盐吗?殷向阳说,他作为死者亲属,对我们的工作感到失望。所以,小萧啊,你被投诉了。”
萧仕明的大脑开始快速运转起来,却半天没有说话。
老头儿敲了敲桌子,说:“怎么,我说的话就那么没有震慑力吗?”
“哦,不是,很震慑,真的。”萧仕明道:“我在想,殷向阳还真厉害,居然连我们当天晚上就锁定嫌疑车辆都知道。唉,张局,我们工作这么出色,你是不是该嘉奖一下?”
“我去你的。”和蔼的老头儿被萧仕明弄得开始骂人“故意的是吧?想休年假了是吧?”
萧仕明满不在乎地说:“殷向阳那点心思哪能逃过您的远视眼。他只不过想以受害者的身份打一打同情牌,将大家的视线从废弃的沙场转移到咱们办案不力上边来。张局,你说殷向阳这又是何必呢?听说龙胜山庄也有他的股份,该赚的钱都赚了,你有这本事咱也不反对。到该花点钱承担点责任的时候,怎么就那么难呢?”
老头儿想了想,对萧仕明说道:“你还记得何局长吗?”
萧仕明点点头。就是被撤了职异地审理异地判刑的那位,是拔了省里分管政法的那只大萝卜,从G市带出来的泥。
老头儿又道:“当时老何这案子就牵涉到了林盛集团,里面盘根错节的地方多了。就你刚才说的那个龙胜山庄,现在也还有当时被判了的那位的一个远房侄子的股份在里面。你说沙场为什么会被关闭,就是因为那位倒了。林盛集团后来想把沙场做为渣土倾倒、垃圾填埋的场地,可沙安乡不干啊。山挖没了,又被填上垃圾,你让沙安以后怎么发展?新来的领导当然也不会批准,事情也就一直这么搁置下来了。这事说复杂吧,也不复杂,殷向阳虽说赚了钱,可如果真要重新把那座挖空的山恢复起来,绝对是要下血本的。他是个商人,这么赔本的生意怎么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