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宁思会不会忽然哭出来——脑子里有了这个想法之后,郑思斯觉得自己心中有些慌乱,毕竟,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男人哭……将心比心,如果自己老爸……呸呸呸……郑思斯在心里呸着自己,从外面看起来,只是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好几个月没见到老爸老妈了,大多数人可能觉得警察都是表情严肃、勇猛过人,其实,这根本是误读。自己老爸就是那种看上去脾气无限好的一个人。而且她见过的警察大多都很温和却忍耐力极强,就像萧队,你给他根绣花针和一些线头,告诉他这就是线索,说不定他真能拿这些东西给你绣出朵花来……等等。郑思斯心中一动,抬起头看着白宁思,问:“你说你爸是五年前去世的?”
白宁思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听郑思斯问,点头答道:“五年前的二月份,现在都快十一月了……哎,快有六年了。”
“你说你爸姓宁,在司法厅工作?”郑思斯又问。
白宁思觉得奇怪,抬起头,说:“嗯,怎么了?”
“你爸是司法厅副厅长宁大任?”
白宁思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郑思斯笑道:“你回来为你爸下葬的时候还记不记得他有个老战友专门从北京赶过来送他?”
白宁思“噌”地从座位上直起身,抓住她的胳膊,问道:“你的意思……你是郑叔叔的女儿?”
郑思斯咯的笑了一声,开口道:“真没想到……”更没想到白宁思把这话和她同时说出了口,两人相视,虽然光线昏暗,却都觉得再没有比此刻将对方看的更清楚的了,竟忍不住地咯咯笑起来。
“我爸五年前来G市的时候,我还在读大二。你爸去世大概勾起了他对自己年轻时候的很多回忆,听我妈说那段时间他老是拿着那本老相册翻。周末回家,我便也好奇的坐下来陪着我爸看那些老照片。顺手拣些自己感兴趣的照片拿起来问我爸,这是谁,你们在干什么?我爸就给我讲八零年前后他们的部队是怎么开往越南前线的,边境线上延绵的山是在平原老家从来没见过的。对了,我从我爸那里听说了你爸妈的故事,还真挺感人的。”
虽然中间隔着隔手刹器,可郑思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却靠在了白宁思的肩上。不过她靠得还挺舒服,因为白宁思用自己的手臂和上身,尽量把刹车器与郑思斯隔开来,让她只感觉到温暖与柔软。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用脸颊噌蹭了蹭郑思斯散发着淡淡幽香的头发,问:“嗯,你爸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没经历过生死的人不知道什么叫生死之交,他和白小华、宁大任就是生死之交——哦,我应该叫他们白叔叔、宁叔叔才对。在一次进攻高地的战役中,他们那个连连长牺牲了,排长牺牲了,班长也牺牲了。最后二十米,白叔叔扑过去为宁叔叔挡子弹,最后,宁叔叔也牺牲了。越战结束以后,宁叔叔考取了军校,接着,部队整编撤销了番号,我爸复原成了一名警察,后来,也上了大学。我爸说,宁叔叔实践了他的诺言,找到白叔叔的家人,把白叔叔的妹妹供到中专毕业当了小学老师。我还听说……”说到这里,郑思斯拿眼睛偷瞄了白宁思一下。
“还听说什么?”白宁思一边问,把一只不需要着力的手腾出来为郑思斯整理了一下头发,怕头发被自己压到不舒服。
“还听说是白阿姨追的宁叔叔,然后宁叔叔就答应了,为了白阿姨,决定转业到G市,在司法厅工作。然后生下了一个男孩,还一定要让孩子跟着妈妈姓白。”说着,从白宁思臂弯里坐了起来,看着他,说:“对啊,我怎么直到现在才想到这个,你姓白,叫白宁思,我怎么会到现在才想到啊,居然还是个警察?”
“不。”白宁思捧着她的脸,打断了她深刻的自我检讨,说:“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又聪明又温柔。既然你连我上辈子的事都知道了,那么现在,我可以吻你了吗?”
“不。”郑思斯把他的手拿开了。
“不?”白宁思惊愕。
郑思斯却不理他了,弯腰把脚上的皮鞋脱掉,蜷起腿,将双脚放在座椅上,然后命令白宁思道:“把你的肩膀挪过来一点。”白宁思只得苦着个脸,把肩膀乖乖送了过去让郑思斯靠过来。说实话,这个姿势让他比刚才那别扭的姿势舒服了很多。这时,就听郑思斯十分马后炮地问了句:“你不介意我把鞋脱了吧?”
白宁思哭笑不得,问:“如果我说介意呢?”
郑思斯噌地离开了白宁思的肩膀,没说话,忙着去地上找鞋。白宁思急忙把她拉起来,说:“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只是,只是因为被拒绝,心里有点不爽。”说着,还嘟了一下嘴。也不知道郑思斯看见了没有。
“被拒绝,谁拒绝你了?”郑思斯问了句。
这回,白宁思是真有些生气了,道:“这里除了你我,难道还有第三个人?”
郑思斯咧了咧嘴,说:“说不定还真有。”
“在哪儿?”白宁思不明白。
“这里。”郑思斯伸出自己的食指,直指白宁思的心脏。
白宁思又一把抓抓住那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已经十分之熟练,说:“明明还是两个人,这里除了你,还能有谁?”
“哼……”郑思斯哼了一声,说:“这可说不定。你不会告诉我,你这颗跳动了二十九年的火热的心里,在遇到我之前就从来没有过其他人?”
白宁思一愣,说:“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跟何念根本没什么。”
“那么,在慕尼黑呢?”
“慕尼黑?”
“是,慕尼黑。”郑思斯眼睛骨碌碌一转,话锋一转,说了句:“不过,要是你实在不方便说,也就算了。”
白宁思一听,笑了。说:“不是……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我在慕尼黑有女朋友?”
郑思斯嘟了嘟嘴,一扬头,卖了个关子,说:“如果你告诉我你的故事,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