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殷向阳跌坐在自己那把舒适的皮椅里,仰头将一粒粒细小的药丸顺着喉咙吞下去,一股清凉之气由下至上从喉咙里冒上来,呼吸通畅了,心脏也随之平和下来,不再一阵紧似一阵地跳得人喘不上气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殷向阳把眼睛睁开,萧仕明赫然坐在自己对面静静的看着他,脱口问道:“你怎么还没走?是想看着我死吗?”
萧仕明平静地开口,说:“不瞒你说殷总,在您闭目养神的时候,我是想过离开的。如果在你与我谈话的时候发生什么意外,对我们谁都不好,尤其是对我,这是我不必要承担的责任。但是……”萧仕明看着殷向阳,诚恳地道:“我也认为殷总您是个负责任的人,公司、家人……您是不会轻易让自己倒下的。”
“哦?”殷向阳没料到萧仕明会这么说,一时倒有些措手不及。
萧仕明态度轻松地朝椅背上一靠,说:“殷总,这一点我是真的想不太明白……”
什么想不明白,萧仕明却又不往下说了。殷向阳不禁问道:“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啊,”萧仕明说:“现在田天赐已经进了看守所,正在接受调查,如果你想趁机把他从公司清除出去,这不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吗?为何反倒让殷蒙离开,这不科学呀?”
听萧仕明说到最后,语气里竟带着那么一丝调侃,殷向阳又开始血往头上涌。他下意识地用手摸着胸口。
萧仕明见状,离开椅背探身向前,说:“除非殷总权衡再三,觉得这是保住自己财产、家人最好的办法。可是殷总,知子莫若父。您不会不知道殷蒙不想出国吧?再说句不该说的,他出去了,真能如您所愿,在外面闯出一片天来?”
殷蒙,自己唯一的儿子……萧仕明一句知子莫若父就像是萧仕明朝自己脆弱的心脏泼过来的一盆冷水,让它颤抖,同时,也让它仿佛借了一些水的浮力,可以撞击得轻柔许多。殷向阳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一口气,说:“萧队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也许殷蒙只身孤悬海外无人扶持,一切只能靠他自己了。他一直都是个聪明孩子,从小就很乖。正因为如此,我一直就没怎么管过他,他妈对他是宠溺了些,但也还好吧。这些年他不靠我,也一样的成家立业、养妻教子。虽然他是不太想出去,可真出去了,说不定会有一番更大的作为呢?”殷向阳一番话,推心置腹——既然萧仕明那么诚恳,他也不能来而不往。只是没想到说着说着,殷向阳似乎被自己给说服了。睁开眼睛,比刚才精神了许多,看着萧仕明,说:“萧队长,殷蒙不正是像你说的那样吗?因为小黄的意外去世而伤心过度才不愿意离开G市的。还有,他要去意大利这事,不就是他告诉你的吗?”一边说,还用眼睛询问地盯着萧仕明。
虽然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确实也是殷蒙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试探的情况下就主动告诉了他……萧仕明只得点了点头。
殷向阳脸上显出满意的神色,继续道:“殷蒙就是这样,对人总是那么真心实意,为此吃过不少亏了,就是不长记性……”说到这里,不知殷向阳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沉了下去。
一旁的萧仕明有些听不下去了。他真想直接告诉殷向阳——那句“知子莫若父”就当他没说……没说出口,在心里想想也是好的。萧仕明看着殷向阳阴晴不定的脸色,最新的想法是——这父子俩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萧队长……”殷向阳说:“如果你是作为殷蒙的朋友来告诉我他的真实想法,那么,我真的要谢谢你,同时也祝贺你们将田天赐捉拿归案,祝你们工作顺利。”萧仕明一直在观察殷向阳,他的道谢相当诚恳,不像是说假话。难道殷向阳真就那么自信,认为可以从田天赐那里把自己摘干净?
想到这里,萧仕明重新警觉起来,殷向阳关于儿子殷蒙的那些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做生意的人数不清楚真金白银,殷向阳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公司到底赔了多少钱……难道殷向阳给自己来了一招顺水推舟?
萧仕明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开口说道:“殷总的意思殷蒙不想出国是因为放不下黄影的事情?殷蒙跟我说的可不是这样啊。”
“他跟你说什么了?”殷向阳神色有些紧张。现下心里着实有些后悔把儿子的什么风雨都挡了,让殷蒙真是不知道柴米贵。不过转念一想,殷蒙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包括他自己做下的那些荒唐事都是一概不知。这既保护了他自己,也是保护整个的殷家,就算儿子再多嘴,大不了也就是是些男男女女,不会让眼前的这个警察知道更多的。萧仕明现在穿着便装跑来找自己,不就是没有抓到任何证据的表现么?只要自己和田天赐的协议还有效,他就不会随便乱咬自己。哎,没办法,谁让自己雄心勃勃进军房地产,却找了条疯狗一起合作呢……
萧仕明看着殷向阳神色平静,心知今天大概不会有多大的收获了,但该说的话是一定要把它说完的。于是,萧仕明同样一脸平和,说:“殷蒙说他遇到了一个叫梓婧的女孩,想和他一起盘下一个健身房。这可是殷蒙爱情事业双丰收的好机会,将心比心,如果是我,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啊。”
萧仕明顿了顿,看见殷向阳刚想开口解释,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又道:“直白说吧,殷总,关于这点,我可是觉得殷蒙的行为有些不恰当。自己的妻子遇害尸骨未寒,他倒又谈起恋爱来了。还有啊,殷总,十月份发生在龙胜山庄的那起案件,死者华逢春身前与殷蒙是什么关系,您不可能没有耳闻吧?”
殷向阳看着萧仕明,没有反应,心里却在想,他越扯越远,到底想说什么……
只听萧仕明接着说道:“有一件事您肯定不知道,杀害华逢春的凶手以前也和殷蒙谈过恋爱,不排除她杀害华逢春的动机里有情杀的因素,目前我们也还在做进一步调查……再说回您的儿媳黄影。虽然目前我们锁定有重大作案嫌疑人,但一切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殷蒙也仍然脱不了干系。当天晚上,现场有十多个目击者都证明殷蒙和黄影发生争吵之后跑出餐厅,殷蒙随后追了出去。这段时间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不管涉及到哪一桩命案,殷蒙都有配合调查的义务和责任。而殷蒙直到现在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好像根本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究竟为什么?殷总您难道从来就没想过?在这样的敏感时期,殷蒙的出国签证多半是办不下来的。而殷总您却神通广大,连机票都为他准备好了,您这不是非要让我们注意您、调查您吗?还有啊,既然我们都知道了,你觉得殷蒙他还能走得了吗?”
殷向阳看着萧仕明,不一会儿,脸默默地红了。萧仕明关心地道:“殷总是不是有高血压啊?那您可是真得注意好自己的身体了。”听到萧仕明还这么“关心”自己,殷向阳再次把手放在了自己胸口。萧仕明语气平静的说:“殷总,您可千万不要认为是我在逼您。有些事情不能光想着自己,也不能光想着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公司……您有没有试过换一个角度,如果不像这样做,完全反着做,会出现什么结果……比如,不是非得把儿子送出去……又比如,不是非得把什么秘密都深藏在心里。有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不定你不想……或者说是田天赐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殷向阳完全已经呆住了,不说话也不动。
只听萧仕明继续苦口婆心,道:“殷总,您想想,您什么事情都想一个人抗,又是公司又是家的,现在您这身体状况,万一您倒下了,谁能把这些事情扛起来?对,您还有儿子。可您又想要儿子帮您,又不告诉他实话,万一哪天真的要让他把天顶起来,他顶的起来吗?”
殷向阳脸上的红潮褪去了,但依然一言不发。
萧仕明站了起来,双手杵着桌子,说:“殷总,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该怎么做您自己看着办吧。我向您保证,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但绝对是我们唯一一次私人形式的会面。”说完,对着到若母鸡的殷向阳点了点头,拉开椅子,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过身来,说:“对了殷总,还有一件事——黄影的父母,也就是您的亲家。如果您真的以为他们的情感他们的诉求在您的世界里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我想,这肯定也是您看待问题的角度出现了偏差。我又想到一句话——失之毫厘谬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