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夏是天快黑的时候,终于走到一座看上去有点繁华,又远不及京城繁华的小城。
以为做出了京城了。
结果逮住个路人随口一问才知道,这他妈还是京城呢。
正感慨京城可真他妈大啊。
走了大半天了还没走出去,又拉着随口问了问关于静心庵的事情,才扶额想哭。
她走错方向了。
演着现在的方向一路走,很快她就能把自己送回皇宫。
不过,虽说都是京城,总也有些犄角旮旯的地方。
比如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一开始被她以为是某个小镇的地方。
其实只是京城一处叫玄青大道的地方。
此地方地标性建筑,就是贫民窟。
此处往东面下去,拥有整个京城最低廉的房价,相应的住在这里的人,自然也是穷人。
而往南面去,则连房子都没有,十几窝棚里,住了些形形色色更穷的人。
古代穷人的定义,和现代一样,以资产而论。
是以临夏这种,除了一身偷来的花袄子,一本记录着皇帝趣闻的小册子外,一个铜子儿都逃不出来的,其实比穷人还穷。
一天都没进食了,饿的慌。
原本想找个馆子露点手艺换点吃的。
结果没想到,出师不利。
连着走了十来家,客气点的说不需要人,不客气点的直接把她哄了出去。
临夏总结了一下经验,其实也不能说是经验,只是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女人,不好混。
是的,都不给她展露技艺的机会,免费干活都不要,只因为,她是个女人。
宫里御膳房,尚且有宫女。
可民间饭店后厨,女人,谢谢,不要。
临夏内心十分之操蛋,然而也木得法。
在宫里被娇养惯了的脾胃,受不住饿,再加上一日赶路下来,头昏眼花,都要厥过去。
拉下脸皮,想学那路边小乞丐,卖点惨,混上一两个馒头吃。
偏偏偷来的这身衣服,花花绿绿,挺光鲜。
而那张凝脂般的面孔,保养缎子一样的头发。
乞讨?
找个青楼,把自己卖了去换口吃的还来的比较现实。
自然,临夏不至于真落魄到这地步。
对于在现代世界流浪过,生活技能满点的她来说。
这不是,还能偷嘛?
只能暂且,再丢丢临大将军的脸了。
顺便还得,用用临大将军一手教给她的那身好武功。
午夜,临夏翻了一家饭店的后厨。
现成能吃的,就些干粮饼子。
食材备的倒是丰厚,可她也不敢动人家的灶台锅子。
瞥见一腊肉,随手捞了。
干粮饼子扯了个篮子装了进去,明日她就打算出城,真的离开京城了。
这一路,不能挨饿,粮食都备齐全了。
摩挲了好一阵子,把那篮子沉甸甸装满,她才重新翻窗出去。
特地绕到前门看了下店铺招牌:钱家泡馍。
她说这么这么多干粮饼子,都是馍馍啊。
日后有机会,再来还吧。
看着这一篮子食物,她有一种逮住一只羊死劲薅的罪恶感。
就当,这钱家泡馍,倒霉吧。
食物有了,便是安身之所。
白日里就听人说过玄青大道难边的窝棚贫民窟,想着过去凑活一夜。
临夏到那的时候,夜色已经深透了。
这地方比临夏想象的都要惨。
还想着花上几个馍馍,叫人挪腾一处避寒的位置给她歇息一夜。
结果,是买到了一个床位。
只是窝棚里的温度,跟窝棚外的温度,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身上盖着个破草席,临夏有种卷一卷自己就能被丢去乱葬岗埋了的错觉。
太冷了,冷的人头皮都疼。
她睡不着,对这里的人来说,倒是习惯。
不过也有受不住寒的,在那烤火。
临夏就是那受不住寒的,凑过去,几个馍馍,借了个烤火的位置。
能来这里的,都不问出处,也不问去处。
因为谁也不知道谁,还能活上多久。
疾病,寒冷,饥渴,困苦,时时刻刻跟恶鬼一样,缠绕在这些人的身上。
都是有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人。
凑一处,也相互取不了暖,是以人人脸上,都挂着冷漠,纵然在一处烤火,都没听到几个声音。
当然,也是太冷了,冷的声音都打哆嗦,人人咬牙忍着,谁还想在说话这件事上,费力气。
临夏算是土豪,因为有馍馍。
分了几个,没有料想中的狼吞虎咽,大伙儿都是默默的啃。
小口小口,那样儿,好像是指着这馍馍,能多管饱些时候似的。
有人得了馍馍,则是塞进了衣服里,许是要留给谁。
临夏很是能适应这里的气氛。
跟着大伙儿沉默。
其实是,真冷的厉害,她也不想说话,只想缩成一团,把自己滚到那就两巴掌大的火堆里去。
这一团人,缩成球,不啃声,披个草席或者破布,围着两巴掌大小一火堆,临夏想,若是站在上帝视角看,肯定以为在进行什么邪教仪式呢。
挨到天亮,就听到了低微的哭泣声。
临夏提着她那只剩下半篮子不到馍馍越过那低微的哭泣声的时候才知道,有人昨儿夜里,冻死了。
临夏决定,她要去南方,她要去四季如春的地方。
她没有太多心思,花费在悲天悯人上,事实上她现在也是个需要被悲悯的。
只是相对于这些人的没有选择来说。
她看起来完全是自己作的。
放着宫里好好的悦妃娘娘不当。
在这里忍饥挨饿,还人品恶劣的偷东西。
但你问她,饿的晕过去的滋味尝过了,冷到差点死掉的滋味也尝过了,想回去嘛?
她就两字回答:不想。
若非要再多说两字:死也不想。
早晨起来上了街,她在一好心老人的早餐摊上,用馍馍换了碗热汤混沌。
味道差强人意,所谓肉馅混沌,就是用门牙细细碎碎磨,也磨不出一星半点的肉里。
只皮子擀的尚算劲道,几粒葱花也新鲜。
临夏抠了先“偷来”的腊肉,丢进里头。
吃点荤腥,赶路好有力气。
隔壁桌上,两男人落座,手里按着锣鼓和风灯,青灰棉袄上落满补丁,戴个帽子,上头绣了个更字。
放下东西,两人又是抽气又是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