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正在痛悔,自己得意忘形,不仅害了妹妹,也害了上千跟随自己的平民。
却见数名闯军精卒已然冲进内院,齐公公也不得不出手,架住了其中三人,另外一人扑向了正和永王依偎在一起的长平。
路远怒目圆睁,大吼一声:“滚开!”右手七星剑如有神助,削下了那老卒的头颅,血花飞溅,长平的长裙上也染上点点殷红。
这边才倒下一人,那边又进来三五个,路远目眦欲裂,但饶是他瞪碎双眼,也无法阻拦一名悍卒刺向永王的一剑!
长平忽然猛地一拽慈炤,把后者挡在身后,变成自己的身体迎向长剑!
“不—!!”路远痛嚎,如果声音能杀人,这声“不”应该可以了;可惜,他即便是穿越者,也做不到。
一个修长的身影鬼魅般挡在了长平和长剑之间,同时,他的手掌也拍向了那名悍卒头顶。
“噗”地一声,长剑刺中了齐公公的左腹。
“啊”地一声,那名悍卒被拍中头顶,痛呼而亡。
齐公公没去拔插在腹部的剑,那口罡气会随着拔剑泄掉的,所以,他就那样带着剑,双掌拍飞了好几个闯军老卒。
老卒们虽然悍勇,也被这个面白无须中年人的神威吓到了。
这时,院外忽然又起一阵喊杀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大吼:
“杀闯贼,救公主!杀李过,救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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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李过大吃一惊,他满以为即便再有人来,也该是钟都尉带的后队步卒,却不知这一带怎么还有大明军兵。
听得这几声大吼,朱伯远等人精神大振,纷纷放倒了眼前闯军兵卒。
李过虽然悍勇,但手下人也整整一天未曾进食和充分休整,到此时也是强弩之末,再也支撑不住了,只好下令撤退。
众人一路追杀,本来在村子南口厮杀的姚千仞、孟大海等人,也在苦苦支撑。
李过带的闯军一路撤过来,令这里的大顺兵卒也没了斗志,大家纷纷捡拾起散落地上的银两,匆匆跑向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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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远叫住了准备追去的孟大海等人。
孟大海悔恨由于自己的疏忽,导致大队遭此重创。
为了护住妇孺,路远不得不让张小山拿出一些白银,洒落在地,吸引闯军士卒放弃屠杀流民。
银两损失虽然不是很大,但财失人亡的败局,确有自己很大责任。此刻,孟大海只想多杀几个闯贼,或者索性就战死当场。也好过面对众人,尤其是信任他的路远。
路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大家赶快清点各自人马,同时派孟大海守在村南,姚千仞去村北,其余人去村子里检视三个妇孺营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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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最后来的援军也停止了追杀闯军。
这些兵卒都是明朝官兵打扮,人数也就不到二百,可是战场表现,都是悍勇无比,战力绝对数倍于姚千仞的永平营。
当先三人中,一个十八九岁的魁梧少年,手持一杆大枪,或刺或砸,遇上的闯军兵卒无人能敌。
另一个却是一员女将,三十多岁,手持双刀,飞舞之间,也砍下了好几个闯军人头。
最后一人,却不就是朱季远!
本来大家基本认不出朱家四兄弟,但一般只要四人在一起,发号施令的就是朱伯远。
如今老二老三都护着太子去了南京,而此刻,朱伯远就站在路远身旁,一见和自己一个模子的对方,朱伯远也忍不住疾行几步,兄弟二人互捶了一拳。
朱季远过来和路远见礼,并向路远介绍同行二人:
“这位是周刘氏月英,是我大明山西总兵周遇吉的妻室。
这位少年英雄是周总兵的虎子周方。”
路远在锦衣卫已经听说周遇吉的事情,闯军大将刘芳亮统兵十万进犯山西,所到之处的明朝军队和地方政权几乎都是望风乞降。
只有周遇吉孤军困守宁武关,最后弹尽粮绝,城破被俘后,被恼羞成怒的闯军乱箭射死。
当时邸报他家人也尽数殒于此役,现在看英雄有后,而且还救了长公主和永王,周遇吉地下有知,也当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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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照顾长公主的一个宫女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来,“启禀路大人,公主殿下有请,齐公公,齐公公他不行了!”
路远一听,转身就跑,脑子里浮现出那个腹部插着一柄剑,浑自奋勇杀敌的身影。众人也紧随着他,赶往长公主的院子。
齐公公,那个终日寡言少语,只是守在长公主身侧的中年太监,面部在火把的映照下依然显得煞白,微眯着双眼。
见到路远进来,他强忍着想坐直身子,路远赶紧冲过去扶住他,“公公躺着莫动,是小子无能,让公主身处险境,让公公受此重创。”
齐公公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轻声先对着旁边的长公主说道:“公主殿下,老奴有几句话想单独对路小哥说,恳请公主念在老奴十年侍候的份上,能予成全。”
长平此刻脸上满是泪水,点了点头,转身向前院而去,众人也纷纷随着她离开后院。
“公公此刻需要尽快救治休养,有什么话等公公康复再说不迟啊。”路远对于这个无论是救了长平也好,小凡也罢的太监充满了感激。
“路小哥不必宽慰咱家,此时若不说,恐怕咱家会遗憾终生了。”
齐公公如回光返照,声音也有了些底气,缓缓说道:
“咱家知道公主对路小哥情愫渐深,以路小哥智计和忠勇,本也是值得托付之人,只是咱家有一事不明,还望小哥能明言,否则咱家死不瞑目。”
“公公请讲,小子一定知无不言。”
“小哥究竟对公主是何情意?小哥初次见公主,说是为公主护驾,当时小哥捡到一个佛珠,说是暗器,可是咱家看小哥身上戴的佛珠,却与那枚佛珠出自同源。”
齐公公声音不高,眼神却犀利无比,此刻他也许没有力量掌毙路远,但那眼神仿佛在说,如果路远对公主不利,他会化作厉鬼,向路远索命的。
见路远没有回答,齐公公又说道:
“咱家暗自跟踪过小哥,见小哥在无人处,常取出一怪异物件,置于阳光下能如镜子般反光,小哥对着那物件振振有词……。”
路远明白了,这齐公公是怕自己对公主有歹意,所以跟踪和调查自己。
见自己对公主确实有情有义,一直隐忍。今夜自知伤重难免,所以一定要问个明白。
“公公对公主一片赤胆忠心,可鉴天地。小子与公公一样,决不会做任何伤害公主的事情。小子可发誓,这世上,对公主之好,不会差于公公的。”
路远被齐公公的忠心打动了,但他实在无法解释齐公公的疑惑之处,只能用时人都很看重的立誓来证明自己对长平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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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公公盯着路远的眼睛,路远毫不退缩,眼神中无半点作伪的虚怯。过了一会儿,齐公公长出一口气,说道:
“我相信小哥,那以后公主就托付小哥了。”
说罢,不等路远说话,继续给路远讲了一个故事:
“二十年前,一个叫齐天栋的小伙子,对同镇周家大小姐一见倾心,从此难以忘怀。
他家习武,而周家家主则是卸任的六品,算不上门当户对。齐天栋心想那就练好武艺,考个武举,或去辽东从军,杀出个功名,便能迎娶周小姐。
谁知,他考上了武举,而且名列三甲,但是周家小姐却被选为信王妃!
没多久,武举齐天栋自愿净身入信王府为武事太监首领的消息轰动一时。
过了三年,信王登基,有人才恍然,都觉现在的齐公公,当初的齐天栋,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不过齐公公依然是默默在宫中任差, 无论是当初的信王妃,还是现在的周皇后,对他而言都一样,就是初见时的周家大小姐。
又过了三年,朱媺娖出生了,酷似周皇后的长公主让齐公公似乎看到了心爱之人的重生。
在朱媺娖三岁那年,他主动请缨去护侍。在其他太监争着秉笔和掌印之权的时候,齐公公的选择让崇祯都有些不解,但自己心爱的女儿能有此人护佑,也可心安了。
十二年来,齐公公护着朱媺娖从一个孩童一天天出落成比当初的周小姐还要美上三分的倾国之色,他觉得也不枉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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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公公的声音越来越小,而院门处,长平公主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