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历史没那么好扳离原有轨道,尤其是自己这支蝴蝶翅膀不够硬之后,路远一边偷着温习后世展现的明末历史,一边想到底怎么做,才能不让满清南下惨剧发生。
约齐蓝衣人去北京城刺杀多尔衮?这个方式如果可以,崇祯也就不用自缢了。
个人的勇武在大军和政权面前,从来也不能被高估。
项羽吕布有绝世神力,如果成千弓箭手对着他们万箭齐发,一样会凉凉。
靠郎山力量?虽然徐家兄弟确为大匠,但是这几个人能造出多少枪炮?
现在的满清也是有红衣大炮和成建制炮营的。
投降满清的明朝将领孔有德十年前就带去了一整支炮兵部队!
在那之前佟养性已经为满清造出了足足四十门红衣大炮!
至于骑兵,那就更不用说了,满清和此时已经附清的蒙古骑兵,如果进入平原地带,真不是郎山上这几千新丁能够面对的。
想到这里,因为方李等人带来的喜悦感被冲淡了许多,力量还是差得太远。
最应该做的,自然是弘光朝廷励精图治,在江南整军备战。
但是看众人带来的消息,除了皇帝是朱慈烺以外,似乎一切都和原本历史无二。
那么明年此时,小皇帝会不会和历史上由福王晋位的弘光帝朱由崧一样被多铎俘获?
应天府是指望不上了,如果自己这些人都在南京,或许还可以和马士英以及拥兵自重的四藩镇斗一斗,现在,小皇帝能自保就阿弥陀佛了。
那么,除了尽快强大自身之外,就只有一条路,联闯平虏了!
虽然李自成造反十多年,并最终逼得崇祯自缢,但是农民造反起义,哪一次不是因为苛捐杂税过重,活不下去才揭竿而起?
上溯一千多年历史,被儒家文化洗脑和统治的百姓还是很顺从、很温良的,如果这么顺从温良的百姓都造反,更应该改变的不是百姓,而是统治者。
想到这里,路远下定决心,向所有人提出他的主张:
联闯平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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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人都反对,除了李来亨、徐尔爵和张三通。
“闯贼逼死父皇,乱我大明,如果没有他这些年反复叛乱,我大明也不致成今日倾颓,路师为何会有此议?”
谁也没想到,竟然是永王第一个出声反对。
想想也是,自己父皇就是被闯王逼死的,最恨的肯定是李自成了。
姚千仞不顾在场很多人比他更有资格发言,几乎是大吼着说道:
“路兄弟难道忘了刘大人和孟兄弟?
忘了刘家庄园那些死不瞑目的无辜之人?”
李士淳很欣赏路远的见识,此时也忍不住反驳,不过语气比姚千仞还是平和得多:
“路大人,当初张李逆匪就是因朝廷存着招安之意,终致坐大。
二贼狡诈多端,毫无信义。如今其与清虏相争,正是互伤元气,对我等复兴大业有利无弊,哪有与其连横的道理?”
就连几乎是一贯无条件支持他的长平公主,此刻也紧蹙蛾眉,一言不发。
路远脑补了一下,羽扇纶巾的诸葛亮,此刻在江东大殿上,该是何等心情。
等众人说得差不多了,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冲着长平公主,朗声说道:
“微臣深知闯逆对我大明江山之损毁,更亲历先帝被逼自缢之痛,然事有轻重缓急。
微臣以为,当前大明最大的威胁并不是闯逆,而是满清!
满清自努尔哈赤起兵至今,已尽占我关外沃土。
如今又劝降吴三桂等关宁军将,大举入侵中原。
以我朝与满清多年交战,败多胜少,而与李张等逆贼,则是胜多负少,足见双方实力差距。
一虎一狼,我等希望虎狼两败俱伤,岂知虎吞了狼之后,只会气势更胜,到时要面对的是更强悍的满清!
再谈闯逆,恕臣直言,自古农民举逆,多为官府横征暴敛,导致民不聊生。
自万历朝后期,为两辽战事,不得不逐年增加税赋。
至先帝,税赋已数倍于前,又值灾荒经年,终致陕西河南一带流民暴起,这些也不能全数推于刁民奸恶。”
“路大人慎言!”李士淳见路远所说已近大逆不道,急忙打断。
“无妨,路大人可继续。”这个场合,长平对路远的称呼也很正式。
路远心想,今日若不能统一思想,来日尸横遍野之时,再难心安。索性不管不顾,继续说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大明太祖皇帝出自草莽,十分重视百姓疾苦,而今日之大明,有多少贪官污吏,恶绅奸商?
如太祖成祖朝,岂会任后金坐大?
关外军门世家养寇自重,完全不以百姓为念,其源于何?
连年征战,终致国力颓空。而官绅丝毫不以国家为念,一心甘为蛀虫。
试问,先帝在朝臣中募捐,仅得二十万两。
但闯逆一番拷掠,却从这群哭穷的朝臣家中搜出七千万两!
这些,难道都是刁民之过?”
说到这七千万两,众人尽皆黯然不语。
路远趁热打铁,进一步发挥自己的口才:
“臣非言闯逆无错,而是当下我等须合力对外,不能坐视闯军被满清涤荡。
江南四镇,多为大顺手下败将,足见大顺颇多悍勇之士,如能与闯逆化干戈为玉帛,一致应对清虏,等于大明平添十数万精锐士卒。
如此,方有收复华夏之可能。
若待八旗铁骑彻底击溃大顺,稳固北方。
来年满清必会南下,届时南宋旧事于前,崖山重现,悔之晚矣!”
众人皆陷入深思,一直以来,大明朝堂以致民间都将李自成张献忠视为心腹大患,而满清,反正有山海关挡着。
如今要与寇仇和解,确实难以接受。
幸赖众人多有见识,路远所说,虽有忤逆之语,他们自己也会思忖。
如卢家兄弟及方冒二人,能毅然北上赴险,自也有对弘光朝消极应对战事的不满。
“如依路大人所说,我等当如何行事?”方孔炤沉声问道,听不出任何倾向。
“首先,尽快加强军务,如无强军,很多筹谋都是空中楼阁。
其次,派出人手,联络山东、山西、河南等地势力,只要拥戴大明,不论此前劣迹。
可在一些州府成立义军,拉起反清旗帜。
清虏人丁稀少,不可能逐个州府驻军,必以汉人汉军四处招抚。
我等可对此执行‘斩首’策略,将投靠清虏的为首汉官击杀一批,既可震慑其他奴颜婢膝之人,又可振奋我方士气。
其三,据报清虏在连战连捷后已经退兵休整,此必是准备迁都北京,随后应会首先继续西进,剿灭大顺。
到那时,我等应出兵于后,出其不意相助李自成,避免大顺彻底溃败。
在此之前,可遣人先行前往联络,表明我方意图。
双方如能达成盟约,则可拖住满清南下之路。
届时再敦请弘光帝整顿南方兵马,训练有成后起兵北伐,天下可平!”
对于联闯,众人始终犹疑,但多认为路远筹谋确实可行,因此既无人反驳,也无人出言赞同,偌大的议事厅落针可闻。
良久,充满了疲倦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本宫无异议,就依路大人策略行事吧。”
不等众人应答,长平已经起身,转向厅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