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愕然。
原来李自成和岳不群一样?
那为什么还坚持要长平下嫁,这不是更可气吗?
虽然他没想过自己和长平的事情在这个世界如何隐瞒住所有人,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老头子,哪怕他是鼎鼎大名的李自成,也觉得很糟心。
他也很想尽快见见李自成。
然后,一抬头,他就看见两匹马迎面而来!
其中一个很熟悉,另一个竟然也熟悉。
李过的眼神很复杂。
仇恨,有一些;恐惧,有一些,其他的,也有一些。
至于另一个中年人,完全就是小时候连环画里的形象,都坐过金銮殿了,还是带着个驿夫帽,是要提醒自己不忘本吗?
李自成看见路远和长平互相依偎着,脸色阴晴不定。
就算你俩真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兄妹,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这样,还给不给我留面子了?
反倒是路远,先反应过来,放开长平,冲二人拱手:
“路远见过闯王,见过李将军。”
李自成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过也不知道,不过自己叔父可以不说话,他不能不说:
“路大人风采依旧,李某甚是佩服。”
“李将军过谦了,如今闯王和将军与路某是一家人,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
还望能与闯王和李将军一同为百姓和华夏而战。”
“路大人志向高远清奇,李某听了甚为佩服。
前日公主为李某答疑解惑,言称诸多想法皆为路大人首倡。然李某愚钝,尚有许多不解之处,还望路大人不吝赐教。”
“让闯王见笑了,路某虽有宏愿,也须有如闯王这样的豪杰一同勠力同心,方有实现可能。”
“哈哈,路大人果然言语过人。
李某已摆下宴席,给路大人接风。
明日还请路大人为李某解惑,今夜我等只管畅饮!”
“这个自然。
说到喝酒,路某特意从郎山带来了佳酿,还请闯王和大顺军的兄弟们品评。”
当晚,路远又一次用《郎山醇》征服了全场,当高一功、袁宗第、刘芳亮等人知道这从未饮过的美酒竟然是路大人拿出来的配方,不由得对这个谦和的年轻人多了些好感。
第二日,在诸多将校还因醉酒而酣眠的时候,李自成、路远和长平三人已经在一间密室里喝茶了。
没有人被允许入内,所以竟然是长平在给两个男人添茶!
“路大人,那日公主殿下给李某讲了两件事:
其一是她和大人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
恕李某孤陋寡闻,实在对此不敢相信,但无论如何,公主所讲述的那个世界,即便是路大人心中的想象,也足以让李某神往了。
另一件则是路大人希望重建的大明世界,对这一点,李某更感兴趣,也颇有很多不解之处,还望路大人不吝赐教。”
“闯王言重了,路某但有所知,必全无保留。”
“路大人也应明白,李某要迎娶公主,其实是为了保住随我多年的老兄弟和大顺士卒,对于这一点,不知道路大人有何见教?”
“在路某看来,闯王当初举事,是因为官府欺压过甚,实在活不下去,这一点谈不上对错。
只是闯王是否想过,十多年来,是否也冤杀、错杀了很多无辜的人?
路某所知不多,但当初李过将军追击我等,便屠戮了近两千妇孺老幼,这些人又有何罪?”
李自成脸色一变,冷冷问道:
“两军交战,难免有误杀错杀,路大人是不肯放过了?
如果这么说,我大顺一多半的士卒都不敢说刀下没有冤死鬼。”
“闯王起事,可是为了天下穷苦百姓?
如果是,那么如果大顺军向穷苦百姓挥刀,便与闯王当初最痛恨的大明贪官污吏,又有何异?”
“莫非,路大人要我的兄弟都像亨儿一样,断臂谢罪?”
“那倒不用,不过路某希望闯王能令属下做到两点:
其一,从今日起,无论是何缘由,都不向百姓挥刀!
其二,能有悔过之心、恕罪之行。
往事不可追,但来日不可再错。”
“路大人果真能保证不追究?
即使路大人能保证,能否保证其他人?”
这时,一旁默默听着二人说话的长平,插了一句:
“闯王,长平愿与路大哥一同作保。
皇兄许我护国长公主,对北方所有事宜均可权宜处置,本宫已将闯王自愿退位,并归附大明一事,传信皇兄,并力陈不可追究以往事由。”
“非是李某疑心,实在是与明廷多年交恶,除非,”
李自成说到这里,目光凛然,却停了下来。
“除非什么?”
“除非路大人和李某一样,做个乱世枭雄,甚至便取代了朱明。”
说罢,李自成哈哈大笑,眼里却一点没有玩笑的意思。
“闯王说笑了。”
路远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回复了一句。
他知道闯王的担心,这让他想到了在江宁的那些日子。
他也有些担心,而这担心,并不是来自福王和马士英。
他想起了朱慈烺。
那个少年,对他欣赏和信任,可是那是建立在他愿意效忠大明,效忠他朱慈烺的基础上的。
如果他要解决大明的顽疾,就要剜去那附着的近百万朱明子孙特权,就要制约官吏和士绅越来越无法满足的贪婪,到那个时候,小皇帝还会支持他吗?
想了想,他继续轻声说道:
“路某在此向闯王明以心迹:
我并无取代大明之想法,但我也决不会让大明重回原来的老路。
我希望建立的大明,是与以往不一样的。
如果闯王有志于此,我愿与闯王一同实现这样的大明。
百姓富足而安,官吏清明有节,皇权节制不滥,华夏傲立四方!”
路远的声音很低,但是每一个字,李自成都听得很清楚,他的眼神也从平静逐渐有了一丝狂热。
他征战近二十年,无数次挫折没有打倒他,反而是进了北京城之后,他开始越来越迷茫和沮丧。
昔日的老兄弟们开始以杀富绅贪官的名义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他们如今的生活与以往那些贪官污吏如出一辙。
这与他的目标越来越相悖,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直到李来亨和他说起路远教士卒识字,让士卒明白为何而战,他开始有些明白,自己做不到的,这个叫路远的小子似乎正在一步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