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宋瑞所说,老朽当有机会到长城之上留墨啦。”
江万载说罢哈哈大笑,众人也深为文天祥的言语振奋。
“宋瑞兄胸有成竹,那就担起枢密使这副担子,为我大宋再造一支战无不胜的岳家军!”
说话的是陆秀夫,他与文天祥同龄,二人脾气也投缘,俱是颇具豪迈大气的读书人。
“宋瑞不敢辞,那政务就有劳秀夫兄了。”文天祥一想,一众人还真没有什么政务之才,懂政务的,都已经逃得干净了。
“秀夫亦不敢辞,只是自觉才识不足,恐负重托。”
“当此国难危艰,勠力同心而已。”文天祥勉励道。此刻的他,对实为初次见面的陆秀夫充满了好感。清瘦的身材,文弱的形象,却有一股凛然正气。危难时见真英雄,正是陆秀夫这样的人,撑起了华夏读书人的风骨。
“军政便由宋瑞与秀夫统筹,我等武夫拼死效命即是。”张世杰是范阳人,性子直爽,一路从小兵升至一军之首,圣人去岁诏令勤王,武人大多出自吕氏门下,基本都被吕文焕一封书信就叛宋降元,这张世杰却颇为忠义,成为勤王诸人中难得的武将。
“宋瑞,如依圣人所言,我等现即拥益王为帝?待日后赴大都,如能救回幼帝,再定是否传位?”李庭芝想到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圣人当是此意,宋瑞也觉得我们不应迟疑。
拥立益王,可以表明我大宋并未灭国,可鼓舞南方驻地的民心士气。
此外,益王得立,对于圣人和幼帝,反而不是坏事,至少元人不致杀害他们而灭赵宋皇祀。”
文天祥一路上曾经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
重振大宋后,他和小非终究是要离开的,那么就不如让小非不做皇帝,免得在离去时,再有纠葛。
那么,尽早拥立益王赵昰,不失为两全其美。
“此事老夫也无异议,唯有一点,希望我朝南渡后迎立二帝之事不要重演就好。”
江万载的话让众人有些默然。在众人看来,高宗之所以最终任由秦桧构陷岳飞,导致形势尚好的北伐最终夭折,更是断了武将们收复山河的雄心,其未尝没有皇帝并不真的想救回父兄!
“只要我等忠心所指,必不能让旧事再生!”李庭芝霸气言道。
“拥立益王后,宋瑞建议朝廷迁往福建路的动议不变。
温州毕竟小城,坚守不易,也容纳不下如此多的军民。
我等护佑新帝和皇室诸人沿海路,可定福州为临都。
福州自汉时以来,就是东南大镇,如今也是我朝海贸中心。”
文天祥继续提出自己的想法。
“福州是否太过靠南?如果这般后撤,等于将两浙拱手让与元廷,不仅失了民心,更是让征兵、税赋都遇到很大困难。”
陆秀夫提出了疑问。
“朝廷撤往福州,不意味我们放弃两浙和江南两路。
目前,陆路我们很难抵挡蒙古人的骑兵,那么我们即不宜集中兵力与敌相持,不如分散兵力,将州县大城让与元人,而在偏远山地发展。
广南、江南、福建一带的群山峻岭,蒙古人的骑兵优势被削弱,而我们可利用当地地形,不断杀伤敌军。
我大宋就是这几路的人口也不止千万,即使有十分之一的青壮拿起武器,与几十万蒙古骑兵拼消耗,一定是他们先承受不了。”
“宋瑞的意思是化整为零,藏兵于民?”江万载似乎有些明白了。
“正是此意。
元人南下,不适应气候,在山岭之间,骑兵也不易发挥冲刺的威力,而我等只要每战杀他十几,几十人即可。
他若集中兵力,我们就撤往大山深处,退避三舍;
他若分散应对,我们就四处出击,零敲碎打。
他蒙古骑兵再厉害,譬如猛虎下山,也禁不住我们这些小蚂蚁今日咬它一块肉,明日喝它一口血!”
“宋瑞此战法甚是神奇,老夫所学兵书也从无此战例。”李庭芝有些感慨。
“不知众位老将军可知,宋瑞兄可是被雷劈过的。”苗再成忽然想起杜浒、胡余熙二人所说的文天祥被闪电击中的事情,此刻便当做笑话讲给众人。
“文兄此战法虽然神奇,但我有三点疑问:
其一,这般化整为零,需要的多是营指挥使,甚至都头,能临战独立决断,这点我等目前将官还无法胜任;
其二,这样分散,如何有效联络;
其三,如果无大军护卫,元人集中兵力,直扑福州,我们如何守护?”
张世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张帅所虑甚是。宋瑞对此的考虑是:
福州必守,所以在福州应有一支至少两万人的精兵常年护卫。我建议便由江老将军领目前禁军,在扩军后驻守;
在福州建一武备学堂,所有军中都头以上将官每年应至少于学堂中学习三个月,不仅是小股军队的临战决断,还包括如何在当地发展百姓自保,如何建立至少三四处可供隐藏的临时营地,如何在村寨之间建立有效的联络方式等等;
在大军与各地联络上,我们可以驯鸽方式进行。经过驯养的鸽子可以传递长达千里的信件,此法甚为快捷,在山林之间比飞骑快马更有效。
最终,我们以福州为弧心,以绵延千里的山岭为屏障,大军可分可合,如果元军穷追不舍,必令他们有来无回!”
“宋瑞贤侄,老夫现在也不得不信,你确实是被雷劈之后,如有神助啊。”
江万载的赞叹声里,众人大笑之中,充满了对文天祥的佩服和对复兴大宋的信心。
十日后,温州宋军兵分两路,李庭芝负责海路,江万载负责陆路,千帆竞渡,万马奔腾,浩浩荡荡向福州进发。
大约同时,太皇太后谢氏和小皇帝赵隰一众人,在元军押送之下,如当初的徽、钦二帝一样,凄惨地向北而行。
四岁的赵隰觉得很冷,也许是一到这个世界,就生活在温暖的南方,这副小身板,受不了北方的气候吧。
不过比起那个夜晚之前的日子,他至少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