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了么？”
这是林四第一次听到连琴的声音，这声音同样令他熟悉无比。
“知道了，需要耐心。”连山充满稚气的声音异常生冷。
直到连山开口说话，林四才感觉到自己脸上似乎也有一副薄薄的面具。
而他也终于确认了一点，此时的连山，应该还不超过十岁。
无论从声音还是体型来判断，都比前两次梦境中的连山要小得多。
“你总算不是无药可救。”
连琴挥了挥手，林四忽然发现自己随着连山升到了地面三尺之上的空中。
而和他一起升起来的还有由细沙组成的一个长宽约莫一丈的方形‘砖块’。
这巨大的‘砖块’包裹着连山的身体，看上去，就像是他被封印在了这个沙子组成的‘砖块’中，而连琴现在连人带沙将他一起‘提’了起来。
连琴这举动，让林四悚然动容。
首先连琴没有触碰这沙子，也没有触碰连山，他只是挥了挥手，隔空就将他连人带沙升了起来。
这让他联想到了自己和慕哲平初次见到方羽时的情景，当时方羽也曾隔空将那名元境刺客吸附到了手中。
这种违背常理的手段，林四曾经向往不已，但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破境修行者肯定不行，因为他从未见过容雨会这一手。
而连琴这一手，明显更加骇人。
因为这些沙子根本就是互不相干的，之间根本就没有用任何东西黏合。就算是用手，也没办法让它们组成一个平整的方块，因为它们会散落。
连琴再度挥了挥手，连山身上的沙子全部掉落，几乎一粒都不剩，半空中，只剩下了他自己。
而再度让林四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这么多沙子掉落到下方，肯定会激起漫天尘灰。但他完全没看到一丝灰尘，只看到沙子如镶嵌一般重新溶入下方的坑洞中。
而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被连琴提起一丈沙之后，下方其余的流沙根本就没有趁机涌入坑中，而是一直奇迹般的保持着一个方形的坑洞……
神乎其技！此时林四心中只有这四个字。
他对连琴的实力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的实力，根本就不是天境所能解释的！在他面前，破境修行者恐怕一丝抵抗都做不出！
如果天境高手都像连琴这么强，那东南六国这些没有天境高手存在的国家，早就被其他强国平掉了。
毕竟大陆之上，圣境虽然凤毛麟角，但天境高手还是有一些的。
“看懂了么？”连琴问道。
落回地面的连山摇了摇头。
“愚蠢！”
连山一声不吭。
然而林四却忍不住要疯狂抱怨了，喂喂，看懂什么啊？看懂你刚刚那一手？
你那都已经是天境之上的手段了，你让此时可能只是元境的连山一眼就看出其中奥妙，那可能吗？
就算是天境高手，也无法看得懂吧？
连琴你就是这样教徒弟的？这世上恐怕没有比你更离谱的师傅了！
“修行之道，无非就是积累力量和运用力量，人力有穷尽，单凭人力，破境便已是极限！”连琴忽然开口说了一番话。
林四连忙竖耳倾听，连琴亲口讲授天境之上的奥秘，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尽管他以前作为连山时可能听过一遍，但问题是他全都忘了。
“天境之前，修行者多半都是增强己身积蓄力量。而天境之后，则是与外界外物沟通运用力量。许多事，单凭人力是做不到的。惟有对事物的本质有了足够的认知，才能利用本不算强大的己身力量带动外物产生巨大变化！”
“对于外界事物感悟越深刻，境界便越高，造成的破坏力便越惊人。所谓的一拳摧山一掌断流，便是如此！”
“然而，己身力量太过弱小的话，根本就不足以踏入这个领域，更不用说引动外界变化……”
林四心内似懂非懂，连琴的意思，刚刚他那手段，其实并不全是依赖他自己的力量，更多的是因为对某种外界力量的领悟程度足够高，所以才能用自己的力量，带动着沙子做出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么？
只是，怎么才能做到用己身带动外界，外界事物的本质是什么，这些自己完全就不知道啊！
离自己太遥远了吧……
自己尚且如此，此时可能十岁都不到的连山，又怎么可能听得懂？
恐怕只是觉得一片云山雾里吧？
果然，连琴似乎是看到了连山目中的迷茫之色。
“朽木！”他淡淡吐出了两个字。
林四有些无语了，这连琴，真的算不上个好师傅，完全不懂得循序渐进为何物。以连山现在的境界，怎么可能听得懂这个？
身为师傅，他对教导连山似乎根本就没什么耐心。
但这么说，也不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能又是这世上最好的师傅。
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个修行者能从小就有一位这种境界的师傅一直单独教导。而即便有，恐怕和连琴也不一样。
林四也算是看过不少修行秘籍的人了，虽然多半都是破境之下的。
这些秘籍都有一个共通点，那便是表面玄之又玄，晦涩难明，实际上却含糊其辞。许多东西，都需要修行者自己去体悟。
这并不是撰写秘籍的人故意如此，而是因为许多东西他们自己也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但连琴这番话，却不同。听上去，就像是用旁人聊天的口吻，将他对修行的体悟总结了出来一样，直白无比。
他不像一个传统的修行者，倒像是一个将修行当成一门行当在研究其规律的人。
……
不知何时，连山已经离开了这里。
他的身后，传来了苍凉浑厚的筝音。弹奏的人是连琴，而他弹奏的曲子林四熟悉无比，正是《出银城记》。
直到此时，林四才微微恍然，这首曲子，自己似乎已经听过了无数遍，也见过连琴弹奏无数次了。
他不知道连山要去往何处，这茫茫大漠，似乎根本就没有边际，除了无尽的沙丘，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也不知道连琴和连山为什么不好好在剑宗呆着，而是跑到这里来。
连琴所说的失败是指什么，他同样不明白。
直到连山行出十余里后，突然穿入一座如山峦般高耸的沙丘之中，他才渐渐若有所悟。
沙丘之中，是一条没有一丝光亮的甬道。沙粒本无法固定结构，自然很难向寻常山峦那般挖空内部，但连琴就连先前那种事都能做到，此时林四根本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长长的甬道仿佛根本没有尽头，林四不知道连山走了多久，一路上没有丝毫参照物，只是一片黑暗。
但林四知道他在这地下走了至少有十几里了。
他在想，如果这甬道忽然塌陷，连山会不会被压死在里面？
就在他转动着这稀奇古怪的念头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亮光。
一片宽达十几里的谷地出现在他眼前，这原本也不足为奇，奇怪的是这里竟然是一片绿洲。
这里有流水，有湖泊，有绿树，有山峰，有楼阁，有鸟兽……
这里就像一个世外桃源，尤其是忽然从先前那漫漫黄沙之中陡然进到这里，更是让人的感官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只是，这里似乎就是地表之上，因为这里，能看到天空，能看到远处的黄沙。
那么，直接从外界走到这里不就行了？又何必要穿过地底？不是多此一举么？
直到林四看到绿洲边缘那影影绰绰的流光映照着外界的沙漠，让他就像是看着水中世界一样时，他才真正明白过来。
这绿洲应该是被阵法笼罩住了，虽然这么大的阵法着实很不可思议，但或许就是因为这个阵法，所以这片绿洲从外界根本就无法看到。
外人进来，恐怕会遭到阵法的攻击，无论那是迷阵还是幻阵。
难怪连山会从那条甬道进入这里。
他依旧不知道这是哪，但他隐隐知道，自己恐怕来到了一个极为机密的地方。
连山向着绿洲中心走去，一路上，林四看到了许多人。
这些人，都在……训练。
有的人在一根只有拇指粗细的竹竿上行走，竹竿横在了高达五六丈的空中，他们却如履平地。
林四知道其中的难度，竹竿本就会滚动，极难立足。而这么细的竹竿要想承受住人的重量，那恐怕也只有修行者能做到。
这种训练，自己应该也经历过吧？难怪自己在青月森林苏醒后，能那么快就适应过来，将参天古树当成平地一样行走。
随后，他看到了各式各样的训练。
有的人用两根手指勾住绳索，悬挂在高空静止不动，下方地面则密布着铁钉，一旦手指无力，掉落下来恐怕就是遍体鳞伤。
有的人在互掷暗器，有的人在插满刀子暗器的绳索和栏杆障碍物上奔跑穿行……
这些人的训练对于此时的林四来说，谈不上有多大难度，但对于绝大多数极境之下的修行者来说，可能和地狱一般。
这些人仿佛就像没有看到他一般，没有一个人把目光留在他身上，他们全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连山向着绿洲中心那座山丘而去，一路上林四经过了许多房屋与山洞，他仿佛能感受到一些房屋内传来的强大气息。
应该是破境修行者吧，他猜测道。
直到他看到一群人向着下方走过来，看到走在最前方的那个人时，他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那个人有着一头火红的头发，他的脸，林四同样见过，正是在圣云学院中心广场被自己杀死的那名十方楼红发刺客。
此时的他，看上去比那晚年轻不少，约莫二十岁都不到。
这里，是十方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