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好久,耶鲁才恢复了知觉。
从一年前他开始就不断做类似的梦,每次都是不同人的视角,最后皆是被那毁天灭地远超天灾的光幕吞噬,
由于这梦境太过于清晰,仿佛就像是亲身经历一般,导致耶鲁始终无法习惯于承受那在梦中的绝望,和身体从皮肤开始寸寸分解的真实痛楚。
他审视了一下浑身被汗水浸透的自己,接着低头看了看已经被打湿的床铺,不由得苦笑一声。
“哎……”
耶鲁没有耽搁,麻利地站起身,先是瞟了一眼窗外,看到天色刚微微发亮,漫天的星辰逐渐黯淡。
“嗯,时间还早。”
耶鲁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梦境最后一刻的强烈痛苦还没有消退,他双手还在稍稍颤抖,但这并不影响他更换床单的动作。
接近一年的训练让耶鲁养成了做事不拖沓的习惯,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清洗衣物被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假如我能掌握操控水、操控温度的法术,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把它们冲洗一遍,然后烘干了呢?”
耶鲁的思维习惯性的发散。
显然这幻想有些不切实际了,这对于无法外放魔力的人族等同于天方夜谭。
浮想联翩之际,耶鲁打包好了这次的“残局”,身上的痛楚也缓解的差不多了,于是他便把需要清洗的衣物床单团成的包裹先放在了那简易的木板床上。
随后走向了狭小房间另一端的衣柜,简单的换上便衣,穿好鞋子。
回身拎起包裹,再抽出床底的木盆,轻轻推开房门,轻微吱嘎的推门声在安静的走廊上显得有些刺耳。
耶鲁只能尽可能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走向空旷走廊另一端的大厅。
在接近大厅拐角的时候,他听到一阵一阵的鼾声,稍稍感到疑惑。
“怎么会有呼噜声?又有房间的法阵失效了?”
随着脚步拐到大厅,耶鲁心中的不解消失了。
只见一位身着轻甲的红头发卫兵,正倚在大门旁,低垂着头,而鼾声正是从这卫兵的方向传来。
这卫兵的警觉性颇高,听到脚步声后唰地站直,回头看来,略带迷蒙的双眼紧盯着耶鲁。
过了片刻,判断来者不是教官的卫兵稍稍放松。
“来换班的?”
听到这句话后,耶鲁明显感觉到紧盯着自己的视线变得炽烈,那目光中的期待仿佛凝成了实质。
“呃……不是。”
耶鲁稍稍有些尴尬的回答。
这一瞬间,好似是有什么崩塌了,那卫兵的双眼变得无神,抬起头呵了一声,又重新颓然地靠在了门旁。
在这沉默的气氛里,耶鲁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前进。
没有干劲的卫兵有气无力的说道:
“傻愣着干嘛,要走赶紧走啊。”
听到这句话,耶鲁赶紧快步走过这卫兵的身边。
跨出大门。
清凉的晨风穿过平原,携带着淡淡的植物香气拂过了耶鲁。
汗津津的耶鲁哆嗦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赶紧走向了新兵宿舍一旁的小溪。
毕竟他得赶在早上的魔力训练前做完这些事情,他可不想被那凶巴巴的教官狠揍一顿,然后加罚站岗。
到了溪水旁,俯下身,平稳流动的小溪中映出了一张线条刚硬,有着蓝色眼眸和浓密黑发的脸庞。
瞅了眼水中的自己,耶鲁开始了清洗。
“好想回家啊……”
耶鲁想到了自从参加守城卫以来就没有睡过的家中柔软床铺,好久没有吃过的松软白面包,还有姐姐最拿手的鹿肉玉米浓汤和老维克多餐馆的道道美食。
而且在家也不必早起,也不会从早到晚一直进行战斗训练和魔力训练,更没有那可恶的不通人情的教官。
想着想着,耶鲁不由得向东望去。
视线穿过一片片田野,落在了远处仿佛是无限往左右延伸的绝壁,准确的说,是那倚靠绝壁而建的巨大城邦“萨尔隆德”,那是人族的王城,也是极东之地的信标。
自从一年前成年开始,耶鲁就被选入了守城卫,不如说,是被姐姐强迫着参加新兵选拔,并且意外通过。
老实说,他其实更想跟着老维克多在餐馆干活,多学几样手艺,然后将来在城区里买一间位置好的屋子,或者是租一间,自己开一家餐馆。平常再听一听喝醉酒的食客们吹牛,说不定还有从城外归来的远征队!
他们的经历可是特别的新奇刺激,什么矮人族的火器,贤者们的法师塔,魔族卖的稀奇古怪的玩意,渡海时遇到的庞大海怪……
不过耶鲁不是特别想参加远征,因为他听说外面那些可以外放魔力的种族们对人族不是很友好,他们大多数都自诩为“高等种族”,认为不能外放魔力的种族都是低等的,那是一种纯粹的蔑视,虽然他们大多有这个资本。
当然,更多的是对魔物等外界危险的恐惧。
而且远征队回归的时候人数也总是会缺少很多,尽管每次回归“王”都会亲自迎接他们,他们也在萨尔隆德有着极高的荣耀。
但是耶鲁却怎么也忘不了那次当值守城,亲眼目睹的那一幕:
疲惫且伤痕累累的远征队归来时,望向城墙的表情,那是一种终于回家的解脱和喜悦,还有那掩盖不住的压抑和悲伤。
想到这里,思维发散的耶鲁心情不由得变得沉重,搓洗的动作也加重了几分,他现在只庆幸姐姐参加了两次远征还能活着回来。
天色愈见明亮,清洗工作完毕的耶鲁赶紧顺着小溪跑到宿舍后院,找了个可以晒到太阳的晾衣处晾好了衣物床单,随后急匆匆的冲回了宿舍。
门前站岗的已经不是那个被罚值夜的倒霉鬼,而门厅前已经有穿着好的同期守城卫出入。还有一段时间就要去训练了。
回到房间,放好木盆,耶鲁开始换衣服,穿上了守城卫新兵标志性的轻甲,拿好训练用的佩剑穿过走廊走出了宿舍。
耶鲁侧头向东望了一眼萨尔隆德的主城,叹了口气。但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气。
是为了自己那不太可能实现的开个餐馆的小小设想?也许吧。
忧郁只维持了片刻,耶鲁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身体状态,开始小步地跑向一公里外城墙下的那片树林,新兵训练场的所在处。
周围的士兵几乎都开始了小跑,一个个面部表情皆显得有些凝重。
因为他们知道必须在抵达训练场之前完成热身,这是这长期训练得来的经验。
不然的话很可能一上午都站不起来,完美错过早餐和午餐,然后整天的训练无法到场,最后只能落得一个通宵值夜的悲惨结局。
继而开启因睡眠不足坚持不了训练然后继续值夜的无限循环。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个倒霉鬼代替自己的岗位打破僵局。
毕竟每天的第一场训练可是让无数新兵谈之色变的魔力训练,而且还有那不到极限不让停止的魔鬼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