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不见了
年轻人抱着一摞文书乐颠颠地穿过偌大地学院,借助蓝色的光辉在广场上穿梭,虽然平日里是谦逊有礼的翩翩学霸,但是能够拜访老师布满古老机关术的住处,多少还是让诸葛亮有些心猿意马的。
“站住。”一身火红的年轻人在下一个转角走了出来,抬手唤出火圈断了诸葛亮的前路。这次周瑜提出的,是比试魔道。他搓出一个火球,皱眉看着诸葛亮,很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缭乱的蓝光追随着蓝色的身影,周瑜反应过来的时候,诸葛亮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他回头看了周瑜一眼,扬手划出羽扇,以羽扇画圈,丢出一个迷你的元气炮弹。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后跑去。
周瑜扬起大火吞没元气弹,低低地骂了一声“可恶”,追了上去。
诸葛亮以时空穿梭之术消失在鲜花爬满的篱笆前,周瑜气势汹汹地紧随其后,一脚踩进了花圃。迷你日之塔温和地照拂着一方天地,淡蓝色的蝴蝶在花间自如地徜徉,幽幽的荧光滴落在花瓣上,消失在尘土间。
“怎么不见了!”庄周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不一会,就见他一脸愁容的走出屋子,四下张望着,幽绿的头发随着他的心意懊恼地卷曲着。
“先生,这是几位国君寄来的邀请函。”诸葛亮恭敬地呈上文书,庄周没有搭理他,他走到花圃边,拨开群花,只看见了一只脚。庄周抬头看去,周瑜一脸尴尬地摆了摆手叫了声“先生好”。
“先生您在找什么?”庄周继续没头没脑地四处翻找着,诸葛亮走上前去,俯身询问道。周瑜收回了腿,擦了擦靴子上的泥土,从小门走进了院子里,站在了诸葛亮边上。
“我的鲲不见了,昨天睡觉前我就把它停在院子里的啊,哪去了?”
“鲲又不见了?”周瑜手撑着下巴,“是不是又叫廉颇给捉走了,前几日还见他嘴上念叨着要给钟无艳学姐准备生日礼物。”
庄周站了起来,叹了口气,“不是他不是他,这次我连鲲的气息都找不到了,这次是真的丢了。”
“先生,您的意思是,您梦中的鲲,被人偷走了?”
“鲲由梦而生,可是,梦中的鲲,如何能被人偷走?”周瑜白了诸葛亮一眼,庄周神色凝重。他转身看着两个学生,走进屋子里。屋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一阵混乱后书本散落声伴随着庄周的呼救声,周瑜和诸葛亮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屋子里只有摞成小山的书堆却不见庄周,突然书堆微微震动,不一会一只举着一本书的手自顶上伸了出来,书堆随机坍塌,庄周晃了晃脑袋,几只蓝色蝴蝶惊慌地从他的袖子里飞了出去。
庄周扶着腰走到桌边,将这本名为《山海传》的志怪百科摊到桌上,翻到了其中一页,诸葛亮和周瑜也走到桌边,庄周伸出手指圈出一幅插图:毛茸茸的小怪物一脸机灵的样子,特写的边上是他奋力吸取黑色物质的样子。
“入梦之灵…”
“梦奇?”
“先生您,打算怎么办?”插图上的小怪兽似乎活过来了一般,嚣张的冲诸葛亮做着鬼脸。《山海传》所记载之物,都不仅仅是简单的图文插画,编者借助上古魔道之力,在所有的成书中都放入了一缕魂灵。哪怕是梦奇的一缕魂灵,都有让人为之摄魂的感觉。世间万物,真是奇妙。
庄周叹了口气,转过身,周瑜退后半步让出路来。庄周又叹了口气,身子又转了回去。诸葛亮看了周瑜一眼,扬起羽扇遮住了半张脸。可是周瑜还是从他的眉眼判断他此刻正偷笑着。
“入梦之灵,唯有入梦去寻他。”庄周捏了捏鼻梁,“可是我做过那么多的梦,就算真的是这个小怪物偷走了我的鲲,也只有天知道他把鲲带去了哪里。”
“所以谁叫您平日里净做梦了呢。”周瑜摊了摊手,整个稷下学院都知道,庄周先生恐怕是全天下唯一一个活在梦里的奇人了。
庄周看了周瑜一眼,眼中的倦意倏地一扫而光,澄澈明净的注视让周瑜眉头跳了一下。
“你又怎么知道,这个世界不是我的一场梦呢?”
周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对啊,凭什么自己认为,所处的现实世界不是庄周的一场梦呢?战火纷乱的焦土之乡、以血浇筑的王权富贵,如果仅仅是一场梦境,那这么多年来的战争又有什么意义呢?周瑜突然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诸葛亮急忙拍了拍周瑜的脑袋,忙着和庄周道别后便拉着恍恍惚惚的周瑜离开了。
“你清醒一点。”诸葛亮扶着周瑜在庄周小院外的长椅上坐下,一边摇着羽扇一边拍打着周瑜的脸颊。他暗自咋舌,先生的境界之深,只用寥寥几句,借助魔道就能让聪明如周瑜这小子都陷入迷茫。
真不愧是稷下三贤者之一。
庄周的小屋蓝光大作,甚至盖过了迷你日之塔的光辉。
“醒醒啊你。”诸葛亮一扇子拍在周瑜脸上,顿时把神游故里的周瑜给拉了回来。
“亏你自诩聪明人。”诸葛亮摇了摇头,收起了羽扇,把周瑜拉了起来,“对先生来说,所有的世界都是一场梦,而先生的梦境,就是我们的现实。”
感受脸颊的火辣辣,周瑜疑惑地看着诸葛亮,诸葛亮爽朗一笑,“公瑾兄,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好话都让你说尽了,你这小子!”周瑜扬起一团火便丢向诸葛亮,火团却湮灭在虚无的蓝色光辉中,诸葛亮又是只留下一个背影。
蓝色的光芒自外向内愈发澄澈,包裹着庄周的,是耀眼的蓝色的光团。无数晶莹的光点随意的漂浮着,在光团的表面游弋。庄周端着下巴,一个个端详着那些光团,嘴里念念有词。
“找到了。”
庄周突然捻起一个光点,放在眼前,闭起一只眼仔细打量着。他点了点头,手掌向上托起了那个光点,光点缓缓地靠近庄周,温柔地钻进了庄周的额头。蓝色的水波宛如涨潮般的以光团为中心一波一波向外散去,每次涟漪的晕开都带着大量光团的收束,院子里的蓝色蝴蝶在蓝光中扇动着翅膀,点点荧光消散在蓝色光辉中。最后一股能量波涛收束了所有的蓝光,庄周的屋子一切恢复了起初的样子。
院子里的蝴蝶,更多了。
“你是何人?!”庄周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衣衫褴褛躲在草堆里的红发男人。面对凭空出现的庄周,红发男人表现出了该有的震惊和警觉。
庄周从容地拍了拍粘附在身上的草屑,不慌不忙的说道路过路过。
“小哥,这里是大河之源的祭坛么?”庄周匍匐到红发男人一边,扭头询问。面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奇怪男人,韩信虽然心中警觉,但是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那高台之上。庄周见韩信没有搭理自己,干脆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摆,大方的拨开人高的杂草走了出去。
“何人!”很快,一群戎装守卫冲了过来,韩信连喊住庄周的机会都没有,那帮守卫就把庄周扭送上了祭坛。
韩信切了一声,不再关注那个可怜人,继续把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祭坛的正中央。金色的光束冲天而起,九个带着图腾面具的阴阳家围成一圈喃喃自语。韩信在意的是,那圈圈中央的女人。
“几位,请问我的鲲来过此处么?”庄周慵懒地询问着围成一圈的阴阳家们,却没有得到回应。他看向祭坛之下的另一个角落,躲在暗处的,看来不止那个红发男人一个。阴森的咝咝声从阴阳家的面具下传来,庄周皱眉盯着那几个人。突然,金色光芒大作,光柱中央的女人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你是…咝咝…何人?”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庄周显然把阴阳家吓了一跳,扭头动作过于猛烈使得面具都脱落了一半,一张蛇脸突兀的出现在庄周面前,庄周“哎呦”向后退去。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布满鳞片的惊悚蛇脸还是把他吓了一跳。几个护卫急忙上前提着庄周走到一边,庄周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喃喃着“噩梦!噩梦!”
收到惊吓的阴阳家整理好了仪容,清了清嗓子,和同僚一道向着圣光跪拜了下去。就在此时,一道紫色的影子撕破猎猎风声而来,锋利的大剑毫不留情的捅进其中一个阴阳师的背后。被袭的阴阳家哀嚎着倒在血泊中,露出了面具后蛇脸,其他八位阴阳家乱作一团,却也没有忘记反抗,纷纷念起咒语,黯淡的元素之力一点点凝聚。刘邦双眼通红挥着护身剑便砍了上去,一位阴阳家捏空化鞭,奋力地抽向刘邦,刚出手便被金色的绳索束缚住。他扭头看去,干净利落的青年正面无表情的念动咒语。
“精彩。”庄周站起身来,局面乱作一团,祭坛上的人已经无暇顾及他。庄周索性踱步到摇摇欲坠的金色光柱前,却发现自己被一圈金色束缚住了。庄周转头看向张良,发现张良也在看着他。短暂的对视以后,张良解去了对庄周的束缚,继续帮助刘邦捆住打算反抗的阴阳家们。
红色的身影进入庄周的视线,隐藏在草丛中的那个人终于有所行动,他高高跃起,利落地滚上祭坛。他神色凝重的提枪冲向扭打在一起的刘邦和阴阳家。张良正欲有所行动,他却视若无睹的与他们擦肩而过,冲进了金色光柱。韩信还没来得及触碰到自己的未婚妻,金色光柱便开始从上端一节一节碎裂。韩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与飘摇的金色光柱一同,化作千万碎末,消散于天地之间。
护身剑洞穿最后一个阴阳家的心脏,无处可去的离魂哀嚎着纷纷钻入刘邦的身体。刘邦欣喜若狂的将护身剑丢在地上,双眼失去的焦点,他癫狂的扬起手冲着滚滚黑云的苍天张狂的笑着。张良从容地站在一边,合上了散发着丹丹金光的书本,向着新生的君王微微低头。
韩信跪在破损的祭坛中央,古老的机关冒着黑烟,心爱的未婚妻消散于此。浓浓的恨意在韩信的心中萌芽、成长。
人可以忍受屈辱到什么时候?
韩信站起身,看着陷入癫狂的刘邦,朝他走近两步,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拜倒在地。
“并不能忍受多久。”
刘邦满意地看着臣服的韩信,弯下腰轻柔的抚摸他的头顶。
庄周愣了一下,所以自己初来乍到,见证了新王的诞生?他看了一眼张良,张良没有说话,他神情复杂的看着把头低到尘埃中,却能听到嘶嘶咬牙声的韩信。
可是这条大河,终将像他所看到的那样,被无数人的鲜血与仇恨所染。
庄周婉拒了刘邦提出的邀请,继续踏上了寻鲲之旅。
似乎是梦境出了问题,他梦中的楚汉之地并不是这样的,没有阴阳家,没有起义,更没有会偷走鲲的小怪兽。梦境中的楚汉之地应该是大河文化空前繁荣的文明之地,可是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像是颠倒了过来。庄周不想干涉梦境世界的发展,他刘邦揭竿而起,文有张良武有韩信,又获得了阴阳家的礼魂。他野心勃勃,轻而易举便能将楚汉之地这汪深潭搅混。还有那个韩信,俯首甘为他人走狗的韩信,庄周从他的卑微的身体里看到了野心和仇恨,足以吞噬天下的仇恨。
“一群人在人家的梦里打来打去,有意思吗?”庄周摇了摇头,沿着蔓延向天边的大河,悠悠走去。
被一帮马贼拦住是庄周没想到的,庄周无奈地摊开了手,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孑然一身。
“你看起来倒是细皮嫩肉的。”其中一个马贼摩挲着下巴别有深意的打量着庄周,庄周眉头跳了一下,与他心意相通的蓝色蝴蝶惊慌地扇着翅膀飞走了,落在远处嫩青小菊上。
“大胆毛贼!”策马而来的男人一脸凶神恶煞,比之马贼更让人发憷。庄周咽了口口水,向后退了一步。来人长发缭乱,目泛凶光,左手长刀闪着寒芒,就连胯下骏马都透着一股桀骜不驯之气。
“是那混世魔王。”马贼小声传着话。
“好汉不吃眼前亏。”另外一人谨慎的点头。
“打一架打一架。”庄周嘀嘀咕咕。
“我们走!”终于,几个马贼达成共识拍马离去。
男人轻喝一声甩了甩长刀,“怯懦。”他看向庄周,奇异的装束与大河之畔的居民截然不同。阴阳家被起义者杀害的消息像鸟儿般传遍大河上下,刘邦的名字第一次为楚汉之地的居民知道。现在阴阳家倒台,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自然有外来者,意图分一杯羹。
对项羽来说,天下,不过是天边的海市蜃楼,今朝随你姓,明朝随我姓。让他介怀的,唯有那越来越真切的梦魇。
“噩梦?”庄周看着项羽的眼睛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像被闪电击中一般,项羽扯着缰绳退了几步。眼前装束怪异的男人竟然一眼看穿了自己。
终于,项羽收起了凶色,握着长刀的手不再紧绷,“你是何人?”
“在下庄周,寻鲲而来。”
“鲲?莫不是那小怪物......”项羽低头喃喃,他抬头看着庄周,双手比划了一下,“你那鲲,可是那么大一条鲶鱼?”
“我的鲲是虎皮大白鲨谢谢您。”庄周皮笑肉不笑,鲲乃天地之灵,鲶鱼?你才鲶鱼,凶神恶煞的肥鲶鱼!
“几日前的夜晚,我睡意正酣,却被一遍身绒毛的小怪物给搅了。他叽里咕噜地乱叫着,好像是称那鲶鱼为鲲。”
庄周喜上眉梢,没错了,那叽里咕噜遍身绒毛的小怪物就是梦奇,那鲶鱼......必然是鲲了。
“那小怪物见我醒来,惊恐万分,恐是被吾之霸气所慑,仓皇骑鲲而去。”
庄周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梦奇那小怪物竟然骑了自己的鲲?这人说梦奇惊恐万分,梦奇读人噩梦,它是、被这人的噩梦吓到了。可入梦之灵尝遍天下万般梦境,什么样的梦境才会让它惊恐万分呢?
这又是什么人?他必是凡夫俗子,可那氤氲在他眼中的魔气又是怎么回事?楚汉之地这个梦,出了大问题!庄周如是想到。
“还未请教阁下?”
“吾乃项羽,江东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