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珩私宅在的西面的满江坊不同,李寿的私宅置于东面的璃玳坊,与孟府所在的湛渐坊相邻,与靖王府在同一个坊。
长安从孟府再到李寿私宅,也就片刻时间。
此番再次进入,不似今日前一回地公然进入,而是趁着夜色,飞檐走壁,带着槐鸟悄悄潜入诺大的宅邸,守在石椐所住的屋外,藏于一棵大树上那茂密高耸的树冠之中。
石莲纯亲自守在石椐的病榻前,正一口一口给石椐喂着刚刚煮好的汤药。
高太医也在,就在一旁边看着,边说着医嘱。
长安瞧了两眼,便没再盯着,转身巡视起整座同样是五进的华贵私宅。
她站得高,看得远,宅邸之内的所有人事物,尽收她的眼底。
目前一切安好。
石椐的状况也很快传进宫里,传进李寿的耳朵。
由私宅里的吕管家亲自将消息递至宫门处,再由宫门处的禁卫军往东宫禀,后由王贵亲自到宫门处取消息,末了才由常青亲自将消息带进传心殿。
李寿坐在大庖井旁,正与孟仁平对坐着手谈。
季宽也在,就在边上看着,努力做到君子观棋不语。
“……如此之后,说是石小姐含着泪珠找上孟大小姐,再出府时,石小姐捧着装了两株百年人参,半是欣喜半是焦急地往回赶。”常青一字不落地把从王贵那儿听来的消息上禀,“往殿下的宅邸赶的时候,长安也跟在后面。”
禀完,他安静地候着,等着自家殿下接下来有无吩咐。
李寿尚未言道什么,孟仁平一手执棋,脸侧过来面对着常青:“知晓得这般清楚?”
常青笑:“想是孟大小姐早有嘱咐,老吕能知得这般清楚,尽因长安自个儿同老吕说的。”
孟仁平哦了声,再不多问,转回头将手中白子落到青玉双鱼棋盘上。
“大抵又是他在搅局。”李寿第一时间想到的,与孟十三第一时间想到的,简直是不谋而和,“孤想保的人,自来便是他想杀的人。”
季宽愣了下:“殿下在说谁?”
“还能是谁?”孟仁平看也不看季宽,替李寿答道,“眼下殿下与谁打得最激烈,那便是谁。”
季宽恍然大悟:“这都连损多少人了,二皇子还有手可空出来想石知县死?”
“算至今日此刻止,孤折了他三个三品以上的官员,余下官吏无论大小,叠加起来也有十余名之多,我们这边折的虽无这般多,可损伤也不算少。”李寿将黑子落在能大杀孟仁平一片白子的棋格上,“除了朱希叶乃是略阳灾患的重要人物,石椐亦是房山贪污受结党的重要人物。他想取石椐性命,无外乎是想灭口。”
朱希叶进京之际,因乃是跟着他秘密踏进的京城,初初还好,后来随着日子的一日日递进,朱希叶里里外外也遭遇到几回刺杀。
包括朱希叶的家人亦不能免。
好在他早有所备,几番下来,俱是有惊无险。
“石知县手里的证据,池南不是已经从石知县口中得知在哪儿了么?”依季宽拙见,他觉得只要拿到证据,那饶是石椐真不幸被灭口,李珩的诡计也不可能得逞。
“你想得太简单了。”孟仁平甚是不苟同,“朱知县手里的证据何尝不是全部交到殿下手里。”
只后面这一句,季宽不太灵光的脑子即刻转了过来:“你是说光有证据不够,还得要人证?”
“活生生的人证,加上被父皇归为或可捏造的实证死物,方算齐全。”李寿每每只要回想到宗帝为了保下李珩,而在御书房睁眼说瞎话,雷霆万均地道出这般生硬的措辞时,他欲彻底将二皇兄拉下台的念头,便越发地坚定。
此非季宽头回听到这般言论,然每回听到,他不比李寿内敛,亦不比孟仁平稳重,总得气闷到胸口发胀。
也就是他不敢直怼天子,要不然准得教他一日骂上个几百回。
“你抽调些人,身手要高,反应要灵敏的,现在就出宫,赶往孤在宫外的私宅,到了之后不必着急回来,就守在那里,务必要确保石椐的安全。”李寿顿了下,又强调一句,“在高太医寻得根除石椐病症的妙方之前,石椐不能死。”
“明白。”季宽领命离开,立刻着手去安排人手前往李寿私宅。
而他的安排,实则也无非就两个人,要么白浊,要么白沙。
最后定为白浊出宫赶赴李寿私宅。
季宽回到大疱井旁,李寿和孟仁平已经重新开了一局。
李寿正在问常青:“夭夭没出府吧?”
“没。”常青答着见孟仁平也看向他,“孟大公子叮嘱过孟大小姐,孟大小姐尊敬长兄,想来是真心听进耳里去了。”
此言一落,孟仁平甚舒心地笑,季宽也跟着笑了笑,只李寿一张俊美的脸庞似是突然被蒙上一层黑云。
常青最是察颜观色,更最为了解自家殿下,见状往后连退了两步,暗道他又说错话儿,惹殿下不悦了。
但也不是他故意要惹殿下不高兴的,实在是他之所言乃是事实。
原本此事实亦无甚不妥,不妥就不妥在孟大小姐在殿下跟前,乖巧虽乖巧,然在听话这方面,一旦涉及姻缘终身,孟大小姐准得胆儿肥得与殿下大唱反调。
此般亦是事实。
却是殿下最不愿承认的事实。
如此一较,孟大小姐听足了孟大公子之言,殿下心中难免郁闷,恼火上了心头,表于面上,不管是否是他失言,亦是他之过。
唉。
常青退后的同时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孟仁平和季宽也在同时发觉了李寿的脸绷得紧紧的,惹得二人对视了一眼。
没有答案。
白浊到达李寿私宅,一进宅邸大门,长安便看到了,而白浊踏入石椐的寝屋时,亦总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于是当他仰起头,试图在高处找出一处疑点之时,她也露出惊讶之色。
长安没有想到,区区凡人,竟也有如此之高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