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大的上京城，地域广袤，被誉为大虞第一城。其城墙高耸矗立，壮丽而庄重，聚天地之精华，王气四溢。
城墙上，众多玄甲士卒屹立守卫，不愧其威名，此处连城门也与他处不同,格外的巍峨大气。
林墨望着川流不息的人流皱了皱眉头，不远处也有不少凉亭搭建着，商贾，公子家人，来来往往，随处可见的华贵马车。
一时之间似是不喜忽见这么多人，凭白惹的心乱。
“大人？”
一声轻唤传来，一个身穿洗的发皱的青衫，脸上略显沧桑的男子，试探的问道。
待到林墨转身，男子猛得一拍手，有些激动，想要上前，又怕失了礼数，向后退了两步，双手相交，躬身下拜！
“肃宁郡，段清羽见过大人！”
林墨盯着眼前的书生，上下打量一下，待到段清羽抬起头，对着林墨傻笑着，这才看出是谁，那双眸子依然清澈，只是样貌多少还是染了些许风霜，沧桑了些。
“段清羽？数年未中？落榜了？”
“小生中了探花！”
段清羽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再次躬身一礼。
“探花？你这模样，可不像啊。”
林墨看着段清羽轻轻摇了摇头，高中探花还自称小生。
段清羽脸上闪过落寞之色，想要拉着林墨向着一旁茶摊走去，又怕自己弄脏了林墨，只能伸手引着，林墨也就顺着他走过去。
茶摊落座，段清羽招呼来小二，从背后的书篓中小心翼翼取出一白棉纸包裹的一块茶饼，用力掰下一大块，递给过去，认真吩咐道：“这个是阳羡茶，一两都要数十两银子，你可莫要给我浪费了，记得要换好的茶具！”
小二接过阳羡茶脸上也挂上些许无奈：“客官，你这茶如此珍贵，何必来我这小茶摊，您该去那京都里面，焚香，沐浴，赏花，品茗才是！”
“哎？你还跟我论上了，拿着，拿着！今日我可是有贵客的！能用好的，就用好的！”
段清羽从怀中掏出钱袋一把塞过去。
“哎呦，客官，您稍等，不瞒客官，我这泡茶几十年，也是有些道行的！”
小二开心的塞到怀里，走到一旁，迫不及待打开沉淀淀钱袋子，里面全是些铜钱，小二瞅了眼那穷酸书生，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有总比没有强。
林墨瞥了眼小二，将小二的动作尽数感知，又看向谈笑的段清羽，轻轻摇了摇头，当年那风流倜傥的书生郎，如今也这般拮据。
“哎！大人，我可跟你说，这上京城可是处处繁花似锦！就连那藏书，也都是浩瀚如海！若是小生，能一直留在那书阁，那该有多幸福。”
段清羽一脸回味之色，只是那眉宇之间还是挂上不少忧愁。
林墨手指敲了敲桌面，看着段清羽轻声道：“探花郎？又如何落得了这个局面？”
段清羽笑了笑，也未多说，反而盯着林墨，反问道。“大人，我观您意志低沉，可是除魔不顺？对了，大人不是安夏府的镇世司么？又怎会来上京城！大人啊！镇世司未得传召，不可擅离职守！可莫要做些糊涂事儿！”
“你倒是问起我来了，罢了罢了，你若不想说就算了，放心，我是得了召的。”
林墨摇了摇头，看着一旁的小二端来茶水，又看向段清羽，这个书生，有趣的很，在这大虞这么久，还是很少遇到这般人，无私心，堂堂正正的读书人。
还记得那日让自己保重身体，多除些魔，世间读书人繁多，有心者不多。
“大人！快快！尝尝这阳羡茶！这可是小生肃宁郡的特产！嘿嘿！”
段清羽招呼着林墨喝茶，自己也是轻轻抿了一小口，转头看向林墨。
“对了，大人，那日你身旁的元小姐呢？今日相逢怎么未见？世间之大，穷其一生也未必真的走尽，小生与大人还是有些缘分的！哈哈哈！”
“她啊，有些累，睡了。”
林墨低下头手端起茶杯，也不顾烫不烫一饮而尽。
“大人，元小姐她......大人莫要太过悲伤。”
段清羽看着林墨落寞的样子，也知晓是何意，一时也不知安慰些什么，轻叹了声。
“哎，情之一字啊，自古最是伤人....”
“情？”
“是啊，小生虽只与大人和元小姐共行过一小段时间，也能看出那元小姐对大人的心意。”
“是么，我倒是从未在意，也未回应过，只是突然不在了，心里有些空空的，段清羽，你说她会不会怪我？”
“大人是懂她心意的，却无法响应吧。元小姐怎么会怪大人呢？喜欢一个人，不求得到，不求回应，只是远远地看着，内心便是欢喜的。一厢情愿是喜欢，亦是心甘情愿。两情相悦的爱情，世间本就稀少，能相遇已经是很难得了。”
段清羽拎起茶壶，将林墨的茶杯倒满，扭过头看向远处的上京城，仿佛回忆起往事，又添了几分遗憾，忍不住感叹道：“更何况，山河辽阔，疆域无边，每次分别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
林墨愣了愣，沉默半晌，世间确实很大，大到上一刻相遇的人，转身之后可能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但世间又很小，小到回眸之间，只看到一个元筱竹。
“大人，不要过度消耗自己。元小姐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我想，如果她在，一定会希望大人振作精神，诛邪荡祟，为天下护命。”
“得了，得了，我可非圣贤，天下百姓与我何干？”
林墨愣了愣，随即莞尔一笑。
“是啊，我非圣贤啊，她....哎？段清羽，你当真没有想跟我说的？或许我能帮你。”
她也不过是我留在身边的......血食罢了。
林墨端起茶杯抿了抿，随即长叹一口气。
“小生无事，今日得遇大人，已是幸事！”
段清羽看着林墨笑了笑，看大人的样子像是想通了，不过，不知为何，总感觉大人的眼中还是有些许遗憾，更像是给自己找了个释然的理由，不论如何，总归是好些了。
“那辆马车旁的人，是你的朋友还是仇敌？”
林墨手指指向远处官道上停着的一辆马车，深深地看着段清羽询问道。
自从坐在茶摊上，那马车从城内出来，便远远的停在那一动不动，马车旁还有个牵着马的公子哥。
段清羽看了看，脸上露出笑意，转过身对着林墨说道。
“是小生好友，他为人洒脱，看似不着调，但格外知事，定是看我与大人相谈甚欢，便在那安静等候。”
“好，既然这样，那我就去京都镇世司了，他日，有缘再会，对了，小心些，可莫要死的太早。”
林墨站起身，瞥了眼段清羽，手扶在黑鞘长刀的刀柄上，盯着段清羽，似乎是等他说出口让自己帮忙，可听到的答案，又像是本该如此，又不该如此。
段清羽站起身，双手相叠深深拜下，躬身道：“愿大人多多保重身体！”
犹如当年在安夏府城分别之时。
林墨走到段清羽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了口气。
“大虞若皆是你段清羽，人人如玉，这世间怕是早就清明了，可惜，你啊.....”
太过于天真，这世间如狱，有人在，争斗就不会休，不过心里还是对这种人有些许敬佩之意，毕竟自己做不到这般。
段清羽愣了愣神，抬起头，站直了身子，看向远处的林墨，有些不解最后是什么意思，忽的，看到一旁书篓中多了数张银票，拿起银票想要追去，却再也看不到林墨的人影。
“清羽谢过大人.....”
段清羽再次对着上京城的城门方向拜下。
“呦呦呦，段兄还拜呢？这人都走了，拜给谁看呢！”
衣着华贵，俊俏的公子哥走来，一手搂在段清羽的肩膀上，一手放在眉旁遮住阳光，皱着眉学着段清羽的样子向城内张望着。
“无忌兄，莫要调侃，你我想约三日后再次相见，我可是足足等了你七日！我不管，你家中的藏书要给我附录一份才行！！”
段清羽抖着肩膀想将无忌的手抖开，几次之后，便放弃了。
“放心，放心，我心里有数，有数！我可是给你备上了些好东西。”
无忌嘿嘿一笑，重重拍了拍段清羽的肩膀，走到一侧茶摊上，也不嫌弃，拿着段清羽的杯子就喝起来。
段清羽揉着肩膀走到一侧，指了指茶杯，想说话又停下来，叹了口气。
无忌挑了挑眉，轻声道：“呦，我们的探花郎如此小气么？不就是多等了四日么，哎呀，好啦，家里管的严，近些日子，有些许的不便，我和你说，我还是费了不小劲，偷偷跑出来的！为了送你，我容易么？”
“我们的无忌大公子，就非得送我么？小生就不能自己走？”
“哎？你这话说的没良心，若是没有我，你能有人拜？你能好友重逢？”
无忌拿过一旁的书篓，在里面不断翻着，看到这些不知多少年的旧书，还如此珍惜的留着，叹了口气，一旁的段清羽将无忌翻书的动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忍不住出声道：
“哎呦，你轻点，那里面好多都是古书。”
无忌白了他一眼，就这破书，还古书呢，一把将书篓搂在怀里，自顾潇洒的甩了下头发，轻声道：“哎，这些古书你都倒背如流了吧？今日分别，送我吧，也算是留个念想，如何？”
段清羽略点不信的盯着无忌，他可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个爱看书的主，狐疑道：“当真？你莫要给我毁了！！”
无忌猛地直起身子，佯装生气道：“我无忌能是那样的人？你我相交数年，怎可如此看我！！”
段清羽低下头，小声嘟囔道：“相交数年，连个姓都不告诉我，编都不肯编一个，居然还能直接跟我说，‘我不想告诉你’，能是什么好人....”
“哎，哎，小声嘟囔不如不说，我可都听见了！！”
无忌抬头看了看天色，催促道：“行了，行了！走吧，走吧，那破马车送你了！！对了，这个护身符你拿着，这可是我花了不少银子托人从相国寺求来的，听说灵验的很！”
段清羽拿过护身符也未细看，塞入怀中，轻笑着：“谢了，对了，书篓里有包阳羡茶，记得好好品！莫要一口喝掉，不雅！要品！”
“晓了，晓得了！哎，老陈把马车赶过来！！”
无忌对着远处马车上的仆人大喊着。
“无忌兄，今日一别，可否告知我真名。”
段清羽站起身，对着无忌深深一拜，这一别恐是再难相见。
“真名？怎么？无忌就不行？我偏要百无禁忌！！得了啊！赶紧走！”
无忌指着一旁的马车，推搡着将段清羽送上去。
“自己驾车，赶紧走，我一会儿还要回家呢！莫要耽误了我时间！”
“他日再会，后会有期！”
段清羽叹了口气，再次拱手一拜，驾着马车向着远处行去。
无忌伸着手不断挥舞着，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待到看不到马车这才停下。
“我让你拆的都拆了吧，那些东西也备上了吧？素朴，一定要素朴，我对外不过是一富商子，若是露了馅，看我不揍你，路上可派人暗中保护了？哎，这下终于能换个马车了。”
老陈抿了抿嘴，走到无忌身前躬身行礼，公鸭嗓道：“殿下，放宽心，老奴做事稳妥的很，不过，殿下啊，今后还是少用无忌的名字吧，多少是有些犯冲。”
“你这人，当真无趣，那尚书之女如何了？”
“殿下放心，韩尚书动用私权，为千金压迫段公子，那些证据都握在我们手中，也算是交了投名状，至于韩家嫡女，已经派人送了帖子，可去天剑宗修行，只是她如此心性，怕也修不出什么名堂。”
“无妨，无妨，本就随意打发的。”
虞廷玉点了点头，这女子也算是懂事，韩尚书更懂事，伸出手搂住陈公公，轻声问道。
“你说，段兄若是得知，他的处境都是本宫做的手脚，会不会恨我？”
陈公公身体微微颤抖，这么久来，还是不习惯被殿下搂着。
“殿下，那，那段公子，想必会明白殿下的苦心。”
虞廷玉笑了笑。“本宫觉得也是，如今朝堂不适合段兄这样的人，对了，那韩尚书本宫记得还有一子对吧，应是被柳若思打过的那个？”
“是，殿下。”
“那就派人再打一顿。”
“啊？！”
“啊什么啊，闲着也是闲着。”
虞廷玉伸了个懒腰，气质大变，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如深邃的湖水，紧紧地锁定着皇宫的方位。他的语气变得沉稳：“父皇这些日子居然纵容我们兄弟几人相争，陈公公，你说是为何？”
“老奴不知....”
“不知？还是不敢说，父皇他撑不住了。”
“老奴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陈公公的背脊一阵发凉，他抬起头，只见虞廷玉正微笑着看着他，那笑容如同春天的阳光，温暖而耀眼，却让他不寒而栗。
“老奴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虞廷玉突然哈哈大笑，拍了拍陈公公的肩膀，转身离去，留下陈公公一人在原地颤抖。
“瞧把你吓得，走了。”
听到殿下的呼喊，陈公公才松了一口气，他连忙低下头，用力掐着自己发软的大腿，小跑着追在殿下身后，内侍妄议天家可是死罪。
“哎，哎，殿下，啊，不是，少爷慢些。”
.........
夕阳西下，段清羽驾着马车走到一客栈处，拉开马车的小木门，正奇怪，为何外观如此普通的马车，还搭配木门？当他看到车内的布置顿时愣在原地。
脚下铺满了精美昂贵的丝绸，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座位上更是布置了不少珍贵的软垫，上面还放着一个包裹，露出来的部分是金光璀璨。
一侧还有小小的书柜，被巧妙地嵌在一旁，打开后，里面满是金丝缝制、上等宣纸制成的书卷。
段清羽揉了揉眼睛，缓缓的退出去，看着外表破烂的马车，愣了愣，再次进去。
“客官？客官？可需要看管马车？”
小二从大堂内赶来。
段清羽声音从里面传来。
“不必！！小生没银子！就在马车上休息便好！！”
“啊？那客官要不要喝些茶水，不要银子！”
“能送到马车旁么？”
“啊？那，那客官稍等。”
小二挠挠头，略带郁闷的走向堂内，不时还回头看向马车，那好像是上好的黄杨木所制成，能坐这等马车的公子，居然舍不得掏那住店钱....
段清羽轻轻打开书柜，双手在身上擦拭数下之后，这才拿出一本书，轻轻翻开。
“这无忌兄，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何等大族，居然如此奢华，哎呀，这可让小生如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