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身边的美男子暗暗扯着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那么大声。
“哥哥,虽然出了宫,但不能保证身边没有眼线,万一这话传到母后耳朵里……”
竖起耳朵听后面的交谈,春苑倾身向前小声道:“晋王殿下就是识大体,举手投足都有着帝王世家该有的风范,讲话都那么中听,小小年纪就那么谨慎,难得。”
恪靖拿筷子捶打了下她的脑袋,“食不言寝不语,每个人都要对自己所说过的话负责。”
春苑吐了吐舌头,连连道歉。
“不过,你这话说得实在。”只是……若不是她知道这历史,也会和春苑一样被那人骗了去。看了眼默默吃饭的秋棠,她继续扮演听众的角色。
其实饭菜早已上来了,恪靖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她深知道,许多小道消息包括江湖上的,酒馆是最好的宣扬场所,这不,她用餐没多久,就有人开始大谈特谈那场惊心动魄的吐谷浑战役,说书者特别将李渊李大将军描绘得如何英勇果敢,如何的冲锋杀敌,又是如何险取吐谷浑首领的首级,只要是能用得上的词,他都用上了。
恪靖但笑不语。
趋炎附势、夸张描述的人,她见得多了。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浅黄色长裙,抱一把琵琶的女子走到中间,对着食客们盈盈一拜。
找了张凳子坐下,素手轻轻一拨琵琶,刹那间,嘈嘈切切的声音如同一颗颗珠子,掷地有声。女子悠扬婉转的歌喉配合抑扬顿挫的曲调,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新意。
恪靖静静看着边弹边唱的女子,一丝亮光划过脑海。
“好!”一曲完毕,食客们拍手喝彩。
女子起身,对着众人点头,开口道:“小女子红蔺,因家中母亲重病在榻,所以就出来以唱曲作为求生手段,望各位客官抬爱。”
“喂,美人儿,来一曲飞向你的床吧。啊!这歌应该没有十八摸那么有名,要不就来曲十八摸好了。”
说话的人是个大腹便便、油头肥脑的男人,衣服上的褶皱早已被他给撑的光滑舒展。
望着那反射着日光的上等料子,恪靖替衣服的布料默哀三秒。
他刚说完,他身边几个人哄笑开。
红蔺紧紧抱着琵琶,一张俏丽的脸蛋早已涨得通红,贝齿咬住下唇,忍着不让自己逃离。
家中的母亲还等着她拿药方回去,好不容易跟店家申请了唱曲的机会,现在逃走,就功亏一篑了。
“真过分!”春苑捏紧了手中的筷子,狠狠瞪着那调笑的男人,“在天子脚下竟然出现这等败类,真是我大隋的不幸。”
恪靖睨了她,尽管她不开口,那一眼也足够让春苑闭上嘴巴噤声了。
“记住,除非你有完胜别人的能力再开口骂人,不然最后挨打的只会是你。”拍拍春苑的脑袋,恪靖语重心长道。
“唱呀!怎么不唱了?刚刚的歌那么好听,不会是不知道怎么唱十八摸吧?”男人一脸淫/笑,走到红蔺身边,双手负在背后,“要不爷教你,只要你唱完了,爷就给你一贯钱!”
旁边立刻有人倒抽了口冷气。
一贯钱,对一个人来说,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自隋文帝实行开皇之治以来,各地提倡节俭的同时,粮价油价也进行大幅度的调整,撤了历世历代一直实行的苛捐杂税,因此老百姓肩上的担子轻省了,粮食出产也就提高不少。
物价下调,更是让普通老百姓生活负担大大减轻,所以这一贯钱,其中的分量自然不用多说。
满意周围人的态度,男子接下来的言语举止更加放浪了,屡次凑近红蔺嗅她身上的香味,最后索性动起手脚来。
砰——清脆的响声平地起,原来是胖男子摔倒在地了,估计在摔倒前想抓住身边可以支撑的物体,随手抓了最靠近身边的人,谁想那人是端菜的小二,被他这么一抓,身子不稳踉跄了把菜肴扣了男子一身。
朱红色的汤汁、绿色的菜叶子,红烧鸡翅还插在男子的头发里。男子发出一声傻猪似的嚎叫,满地乱爬。
杨勇愣愣抬起手,望着那个依旧若无其事吃饭的少年郎,放下手。本来他想英雄救美来着,想不到被人抢先了。
“好功夫。”李渊扬唇,看向翩翩少年郎,眼里漾着赞许。
“哇呀呀——哪个不长眼的东西陷害本少爷?”男子从地上爬起,怒目扫视着周围好看戏的人,“笑什么笑?再笑就拔掉你的牙!”
“想不到这里还能见到如此猖狂之人,本王倒要好好查查这人是谁的儿子,到时候在父皇面前好好参一本!”杨广捏着拳头盯着叫嚣的男子,满脸的怒气。
李渊抱拳说:“晋王年纪轻轻就善恶分明,实属难得。”
两人推来推去互相赞美的时候,男子已经来到恪靖所在的位置,啪一下拍在桌子上。春苑吓得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
“本少爷这般被羞辱,你还能吃得下饭?”
恪靖一记冷笑,缓缓起身,目光如炬,“这位兄台,敢问我们吃饭碍着你了么?你被羞辱又干小弟我何事?还是说你巴不得我和其他人一样笑话你?”
“你?!”
“被羞辱觉得没面子吧?”恪靖脸上的笑容扩大几分,笑容却未达眼底,“那兄台为何不想想自己受羞辱的原因呢?小弟告诉兄台一声吧,这面子,是兄台你自己给丢的,若是识相点的人,早就离开了,偏偏兄台顶着这花脸给别人看笑话。”
“不过也难怪,兄台你满脑子的肥油把面子俩字给压扁了,当然也就不要面子了,有些人,活了一辈子披了一辈子的人皮,那叫中看不中用;而有着人呢,则是披了一辈子的狗皮,里里外外都不是人,您觉得您是哪种?”说完她打开扇子遮住鼻子嘴巴,弯弯的眼睛泄露她的嘲笑。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公子。”李渊眼底的笑意多增加了几分。
男子被气的不行,吼了句“找死”提拳就扑了过去。
秋棠见状,想也没想,一脚踏上长凳的头,借力扫向男子。
凳子击中男子的门面,他刚闷哼,后脑勺被另一条长凳给扣中了。男子两眼一翻,身体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软趴趴地倒在地板上。
男子的随从们大呼小叫,拥过去准备教训恪靖,给他们的少爷报仇,只是拳头还没出去,被赶过来的李渊给打得哭爷爷叫奶奶。
一时间,酒楼乱作了一团,盘子、碗筷乱飞,菜肴、凳子凌乱了一地,食客们为了避免被殃及到,纷纷躲到了角落。
等到那群人被打趴下时,酒楼的酒菜流淌在地板,一片狼藉。
“这位小兄弟,抱歉吓着你了。”李渊上前几步,对着恪靖抱拳,“原本想帮助小兄弟的,谁知小兄弟身边已经有高手存在,失礼失礼。”
恪靖豪气地摆手,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原是件美事,用不着道歉,相反还要谢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呢。”
“在下也是看不惯他太过张狂,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这样撒野,实在不可忍。”
恪靖回抱拳,“所以说,像兄台这样侠义的人已经很少了。”
“哪里的话,要不是小兄弟先出手,李某也不会后出手了,还是小兄弟最具侠义肝胆,李某也只是蹭点光而已。”李渊笑着挠挠脸颊,“还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以后若有缘相见,就不用这般客套了。”
眯着眼打量面前比她高了一个脑袋还不止的人,恪靖收了扇子,说:“就称呼小弟行风好了。”
“行风……好名字!在下……”李渊还没自我介绍,面前的人已经替他回答了。
“李大将军,久仰大名。这两位是小弟的随从,春子和阿棠。”
嘴角一阵猛抽,春苑一副受气小媳妇脸望着恪靖的侧颜—春子……娘娘,您就不能换个中听点的名字吗?
李渊对着春苑二人抱拳说:“见过二位。”
春苑受宠若惊,她是丫鬟呐,何德何能受大将军的礼?传闻不假,大将军不但人长得英气,而且不摆架子!
“行风兄弟若不介意,不如和我们一同喝一杯,你觉得如何?”
“谢大将军好意,不过小弟还有事,先行一步。告辞。”恪靖朝木若呆鸡的春苑和一直沉默着的秋棠扬了下扇子,经过红蔺身旁的时候停下脚步,对秋棠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从怀中的布袋里摸出二十两银子,随着恪靖离开酒楼。
“哎!好不容易认识,也不坐下来一起喝一杯。”
对于男人来说,喝酒是认识豪杰的必须条件,客套一番再加酒菜下肚,想不熟都难。他看行风出手不凡,本来还想讨教几下,奈何对方去得匆匆。
“浪费一个认识人才的机会了,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他自言自语安慰,转身回到杨勇杨广身边,见杨勇该直愣愣望着楼梯口的方向发呆,他出声提醒。
“哥哥,你就是望穿秋水了,对方也是男儿身。”杨广倒直接了,笑着调侃。本就俊美的脸,这么一笑就更美的,哪怕是污浊的环境,也遮挡不住他明丽的笑容。
杨勇抬手敲了下自家弟弟的脑袋,“谁有那方面癖好?恶心!本宫只是觉得,那人跟你嫂子挺像而已。”
杨广捂着被打过的地方,继续调侃,“我有那么多嫂子哪里知道是哪个嫂子?”
白了装傻充愣的兄弟一眼,杨勇决定不去理会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