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小,天空的乌云稍微被风吹得散开了点,路两旁树上的叶子在经过雨水的洗涤后,变得油亮亮的。雨水从叶脉滑落到叶尖,达到一定的重量后,从叶尖坠落到泥土里。官道上一片斑驳,车轮的痕迹、被碾碎的树叶还有商贩来不及收拾的物品。
恪靖坐在车厢里,身体随着车厢的摇摆左右晃动。
杨勇是在快接近傍晚的时候过来,当时雨下得还很大,马车就停在店铺前,他撑了把油纸伞下来,只是路面的水太大太多,他就这样边把伞撑得直直的,边跳着脚奔到她面前,额前的那个大包依旧那么明显而滑稽,而脸上那明媚灿烂的笑容几乎能驱散头顶的那片厚厚的云层。
然后她听见他说,阿媛,跟我一起回家。
阿媛,跟我一起回家。
跟我一起回家。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入到了她的内心深处,她定定看着他的眼,鬼使神差地说了声好,和冬梅一起在宋莹莹揶揄的眼神下上了马车。
车厢里的气氛很平静,不是窒息的沉默,而是流淌着一股淡淡温馨的宁静,有那么一瞬间,恪靖觉得这里就是她的家,即便只是一晃而过,给她带来的却是难以想象的安宁。
“你的额头,还好吗?”盯着恪靖的侧脸,杨勇问。
他今日没去上早朝,云昭训告诉他恪靖拖李渊帮他请了病假,然后他慢慢回忆起昨夜的事来。他不是傻子,自然猜出他被下了药,也差点把她给强了,虽然一开始他就是带着想和她同床而眠的目的,但在意识不清晰的情况下做出这种行动,他也是不乐意的。
而且……照伤口的疼痛程度,也足以看出,他的太子妃还是不愿意的。
从秋棠那儿得知她一早就出门,他觉得她八成是在躲着他,昨晚是把她给吓坏了吧。所以他才来负荆请罪了,放□段请她回去。
不过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有点小伤心,有点受伤。
“谢殿下关心,臣妾无碍。”
那你倒是转过头来说呀……杨勇一脸的纠结,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压下心中的不满说:“你放心,本宫会查出那个下药的人的。”
恪靖终于肯扭过头,她看着杨勇,本来想瞒着他的,未料他猜出其中的缘由。杨勇怀疑的对象并不是春苑,他的理由是春苑这么单纯、护主的家伙,只有被别人耍或者陷害的份。
背后的主谋,谁也没有说,而恪靖大致知道是谁。她顺便把今天王良媛到店铺里闹场的事同他说了一说,杨勇瞪大眼,怎么也不相信王良媛会是那种会撒泼的人。毕竟王良媛服侍他那么多年,他不愿把身边的人想得太坏。
“殿下,您若是能联系夏花那件事,就应该知道,有什么样的仆人就有什么样的主人了,您以为您能看透一个人的心,却不知只是看了表层而已,何况女人心海底针,女人是世上最会伪装也是最复杂的一群人。”从阿丑那里了解到,买去深海之蓝的人是谁,其中一个就是面前的杨勇,而另一个……恪靖的心底隐隐划过不安。
王良媛今日能来店里闹场,她总觉得当中的原因与另一个人的身份脱不了干系,倘若她的猜测没有错的话……
杨勇低着头,神色很复杂,他没看到恪靖脸上的担忧,因为他还陷在沉思中回不了神。
深海之蓝是他在前段时间于恪靖开的店里看到,第一时间就喜欢上了它,宋莹莹介绍说,深海之蓝的意思是唯爱,他还不懂唯爱的意思,但直觉是不错的一个词,然后就把它买下了。
他想这条项链戴在他家太子妃雪白纤细的脖子上,必是好看得紧的,却不想被王良媛看去了,当时她就没头没脑问了句“殿下您怎么也会有这条链子”,之后就不说话了。听王良媛的口气,她除了在他这里之外还在其他地方看到过。只是还来不及细问,她就被成姬接走了。
回到东宫,秋棠就来报告说抓到给春苑药的那人了。恪靖让杨勇和她一同审问,自己先去换衣服去了。
被抓住的是个丫鬟,长得瘦瘦小小的,一双眼却特别的精明,滴溜溜的转动着,一看就是在动脑子想对策。
也难怪会选择她,确实是个精明的人。不论冬梅明示暗示,她就是装傻。
恪靖让冬梅把剩余的水饺煮好了给小丫鬟主子送过去,小丫鬟一听脸色霎时惨白,连连磕头祈求恪靖的饶命,才愿意将被害指使她的人告诉恪靖。
杨勇呆坐在圆凳上,小丫鬟嘴里的那个人的名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击打在他的心上,半天都回不了神。他厉声责问小丫鬟的真伪,甚至以性命要挟,得到的却还是一个答案。
恪靖派人去兰胥苑进行大彻查,不稍两刻钟的功夫,秋棠就在兰胥苑的花瓶背后发现了一瓶瓷瓶。经过太医的诊察,里面的确是一夜春。
王良媛被请到了凤栖苑,面对人证物证俱在,她是极力否认的,小丫鬟为了保命,将时间地点、计谋的缘由以及她被王良媛以家人的性命为胁迫才接受这计谋的原因都说得详细尽致,而王良媛还是一口否定,并企图以眼泪来博取杨勇的同情。
杨勇虽然把小丫鬟被关在了柴房,任其自生自灭,对王良媛的惩罚只是以管教无方让她面壁思过三天,罚抄家书一千遍,但他那双黯淡下来的眸子已经表明,他的心在摇动。
下人带着疯了般尖叫的小丫鬟和面无表情的王良媛下去,主厅里只剩下恪靖和杨勇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殿下不查查一夜春的具体来源吗?或者说,殿下在和王妹妹就寝时,她没有用这个来助兴吗?”
“你想说明什么?”杨勇低着头,语气异常的冷。他已经好久没碰王良媛了,就连上次是什么时候碰她也都不知道,是不是该随太子妃所愿,今晚碰她?
恪靖垂下了眼,“臣妾只是觉得,王良媛也是被害也未知,毕竟她若是从太医那儿要这药,太医不会不告之臣妾的,这次被下得神不知鬼不觉,只能说明那药另有来源。殿下您可要查查这瓷瓶的出产和买家,相信就能查到背后的那个人了。”
杨勇沉默良久,忽然站起身背对着恪靖,“本宫累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殿下,宽仁忠厚是您的优点,但同时也是您的缺点,若是将它用在对付您的敌人身上,那么最后受苦的就只有殿下您。不要相信您身边的任何人,特别是百般讨好您的。”
前进的脚步微微顿滞,杨勇头也不回地离开。
之后的七天,杨勇再也没有踏进过凤栖苑,就连他必到的晚膳时间,也不见他的身影,大多在成姬和云昭训那边交替着用膳。春苑自知犯了大错,即使她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也自责不已。骂自己蠢的同时,又怪小丫鬟狼心狗肺,亏自己平日待她那么好,最后那小丫鬟反而借她之手来加害于太子妃。
其实她也不过想帮她家娘娘而已,事已至此,没办好还搞砸一切,把太子殿下气走了,怎叫她不内疚?
白天,恪靖还是陪同杨勇一同上早朝,扮好一对恩爱夫妻应有的甜蜜,等杨勇下了朝,他们又共坐一辆马车回东宫,只是谁也没有进到宫门去,然后各自坐上自己的马车,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其余的时间,杨勇是尽量错开和恪靖撞见的时间,就算是见了面,也都装作视而不见擦肩而过。貌合神离的两个人,让春苑的愧疚感一天比一天加增,为此还得了一场病。
而这七天里,恪靖是愈发地往来于店铺,大小事都要经过她审核了才行。杨忠夏瞧出了端倪,却也不好过问,因为之前他才问了一次,就被恪靖一句“杨公子你很清闲啊”这种风轻云淡的话语给噎到了。所以对他来说,保持沉默就是明智的选择。
一个四米长三米宽的浴池,池子四角安置了四个精雕细琢的龙头,泉水从龙的嘴里流出来,池水几乎能清澈见底。
杨广靠在池子的边沿,闭眼享受着身后之人的按摩,他那头乌黑油亮的头发漂浮在水面上,如同水草四处漫开。身后的女子一手拿着块上等的丝绸给他擦背,另一只手在他贲张的后背肌肉上游移。涂了红色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他古铜色的肌肤,说是擦背,倒不如说挑逗来得更贴切。
杨广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说:“四嫂才被解禁没几天,就跑来本王这儿,皇兄知道吗?”后背被狠狠抠了下,他哧哧闷笑,听到身后的女子以半恼怒半娇嗔的声音说。
“死相,也不知道我是为了谁才被受罚的。”解禁后的第六天,她是看准了恪靖不在才偷偷溜出来的,来到晋王府就得知杨广泡澡的消息,她便不请自来了,还是脱光了主动送上门的。
只是九天不见面,她就觉得她快要发狂了。眼前这个男子,已经成了她的全部,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九天不见,心底的思念如同藤蔓那样疯长,缠绕在心头,挥不散,唯一的办法就是尽早地来见他,以解相思之苦。而他倒好,竟然在这里舒舒服服地泡澡,一点也不见他对她的思念。
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王良媛借此来抒发心中的不满,听到他的抽气声,她才满意地放开。古铜色的肌肤上,瞬间留下一排清晰的牙印,混着口水、血丝和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