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靖坐在独孤伽罗的身边,今日她作为当今太子妃的身份出到这样的场面,妆容和服饰都是精细选置的。冬梅在她饱满的额头画了莲花状的图案,褪去了眉宇间的英气,多了丝女子的柔情。
独孤伽罗对恪靖的打扮很满意,即使不是金银满头戴,也显得她高贵不失典雅,端庄又大方。而独孤伽罗的发饰,以那朵盛开的牡丹最为显眼。
当恪靖来到这里时,和独孤伽罗对视后的微笑就心照不宣了。
“头一次看到皇兄的妻妾都在,还真是闪亮。”杨广手拿着缰绳,笑说,“我们弟兄五人中,估计也就只有皇兄最快活了。”他转头的时候,恰好看到王良媛投过来的视线,对着她点头致意,就接收到对方娇羞的笑容。
杨勇把玩着皮鞭,头也不回,也就没有看到杨广和王良媛互动的那一幕,他以为杨广在羡慕他,只是语气极其平淡道:“今天来了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二弟若是有对的上眼的,也可以尽快完成自己的终身大事,如今大隋一日比一日强盛,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若是你的事完成了,母后会很高兴的。”
“呵呵,还真让皇兄说中了,臣弟想今年不止三皇嫂和三弟妹喜得孩子,皇家也会再添一桩美事的。”
听杨广这么说,杨勇转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哟,咱们的黄金单身汉终于肯把自己处理掉了?哪家姑娘能入得了你的法眼?改日给皇兄见识见识,能打动二弟你的,必定是个绝美的人儿,是吧?”
“不瞒皇兄,确实是个美人儿,却只见过画像而已。”
“谁?”
“西梁国主梁明帝的女儿萧美娘。”
“她?”杨勇来劲了,“我听说她是举世无双的女子,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想不到竟然是她……好!皇兄挺你!你俩郎才女貌,必定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杨广摸摸鼻尖,笑得腼腆,“皇兄言重了,臣弟只求自己和萧美娘能和皇兄和皇嫂,以及父皇和母后那样恩爱就好。”
杨勇一拍他的肩,“你那么出众,一定会是一段好姻缘的。皇兄高兴,今天若是你能赢皇兄,不论你提出什么条件,皇兄都能答应你!若是你赢不了我,那么就要给出钱币六万铢,如何?”
见一脸兴奋的杨勇,他伸出拳头,“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拳头相碰,在司仪一声令下,杨勇一甩皮鞭,驾马狂奔起来。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兴奋成了他今日的噩梦,他的誓言更成为往后的绊脚石,让他差点失去他挚爱的人。
宇文化及驱着马来到杨广身边,二人在交换了眼神后,往不同的方向前去。
马儿在树林里奔跑,围场里的动物有些是宫人从外头抓来的,有些是附庸国进贡经由养殖之后有的。一身铠甲的杨坚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虽然不入战争已有五六年,但在骑射方面,他所表现出的王者风范依然如当年那样英勇,甚至连少年人都要快马加鞭。
杨坚驾着马,笑得张扬,“哈哈——你们可千万不要让着朕,谁敢放水就罚半年的俸禄!谁要是比朕先打到猎物,就重赏!”
此言一出,许多人都不敢放水,半年的俸禄还是相当可观的,而且人家天子都发话了,也不能怠慢,为了重赏,拼了!
“哎呀,快看!都出发了!”
“晋王好身手,秦王也不赖啊。”
在一旁围观的女眷们唧唧咋咋地评论着,那么多的天之骄子任她们欣赏,却谁也不愿多提及当朝皇帝。不是不愿,而是不能。皇帝和皇后伉俪情深,那么多年了后宫虚设,外界说是两人恩爱,其实有点心眼的人知道,不纳妃子全是因为皇后的不允准。何况坐正中央的就是皇后此人,多夸几句反成为灾祸,倒不如不说的好。可是不说,又太过明显,所以偶尔夸一两句,再转移目标,这也就保的自身安全了。
人家诸葛孔明发明的声东击西是用在军事上,而她们的声东击西是用在保命上。若是诸葛孔明尚在,得知他的计策被贬低到这种地步,怕是都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破口大骂了。
不过来这里的目的到底不是纯粹为了观赏比赛的,所以女眷们在观赛了没多久后,就开始讨论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来。
秋棠来到恪靖身后,低头在她耳边低语。
看台处,高良娣和崔氏两位分享着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也互相交流如何保养身子;成姬坐在圆凳上一副困倦的样子,脑袋时不时地点一下,有时碰到身旁丫鬟手里的扇子上,她就骂几声继续打盹;云昭训和别的女子讨论首饰、服装,有时谈到兴致处还发出银铃的笑声。
杨勇的妾侍中,唯独不见了王良媛。
“派人去找找王娘娘,找到了就跟在身后,不要惊扰了她。”
秋棠领了命下去,没人知道她去做了什么,以为她只是去拿东西而已。一刻多钟的时间,她回来报说找到王良媛了。
让秋棠牵制住王良媛,她自己则跟独孤伽罗打了声招呼,在围场绕了一个大圈后来到王良媛的所在处,只见王良媛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秋棠破口大骂,那尖锐的声音就跟指甲在金属器皿上滑来滑去那般,她还高高扬起手,准备打秋棠耳光。
“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在手掌落到秋棠脸上之前,恪靖出声道,“这里是禁地,你来这儿做什么?”
见恪靖走过来,王良媛说:“姐姐,您来得正好,妹妹正要找您说事呢!”
“说事?那有必要找本宫的丫鬟出气?就算是教训,也是本宫教训。”
“妹妹只是有事找殿下,所以才过来了,谁想她百般拦阻。”
“殿下?”恪靖看着她,问,“哪个殿下?今日可是有好几个殿下。”
王良媛笑笑,说:“自然是太子殿下,不然妹妹还会找谁呢?”
“太子殿下现在在打猎,何况这里是生人勿近的,箭矢无眼,你可有想过万一有了什么危险,谁来替你负责?”
“负责?”王良媛冷哼,“那姐姐来这儿又是做什么?难道姐姐不怕箭矢无眼吗?”
“出来小解而已,听到这里有声音就过来看了,想不到是你。”恪靖回答得面不红心不跳,“本宫不管你有什么事找殿下,有事大可以回去再说,这里太危险,秋棠,带王娘娘下去。”
“我!”
得得的马蹄声远远传来,王良媛转过头,见到骑在马上的男子,喜出望外。
“殿下!”她对着他挥手,却见杨勇一脸的冷凝。
“你们怎么在这里?不知道这里是禁地不要命了吗?!”
王良媛提起裙摆来到杨勇面前,仰着脑袋看他,“殿下,妾身正好有事找您!”
“有事回去说,本宫今日和二弟打了赌,你们几个却来这里瞎搅和,简直是胡闹!”
听杨勇不善的语气,王良媛鼻子一酸,眼眶濡湿,“殿下……”
“殿下,王妹妹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找您,想必真的是很重要的事吧,殿下何不先听妹妹想要说的话呢?”
杨勇转向王良媛,“什么事非得在这里说?”
“妾身……”王良媛转了下眼珠子,笑言,“殿下,可否先借一步?”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当着自家人的面说嘛?”
王良媛的脸红了一阵,暗地里狠狠瞪了眼身旁的恪靖。若不是这女人的突然出现,她怎么会如此难堪?
“殿下,臣妾还是先回避一下,等您和妹妹聊完了,臣妾会接她一起回去的。”
愤愤咬了下嘴唇,王良媛留下句“妾身回去再同殿下说”,扭头便走。
秋棠不知在什么时候退下去,只剩站在草丛中的恪靖和马背上的杨勇。日光穿过树林射进来,照着她精心妆扮过的脸,杨勇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十天的不说话、刻意不见面,等到两个人单独面对时,那陌生感如同一面厚厚的墙隔在两人中间,一个站在这头一个在那头,谁也没有想前进一步的意思。
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想走来,自始至终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为什么每次都是她高高在上,而他却要俯就?为什么她就不能表现出女子的柔情似水、善解人意?这十天来,等到他气过了冷静了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来面对她。
而一旦见她,就等于是他先低头了,他是她的夫君,她的倚靠,怎能让他先低头?所以他在等,等了六天,等到耐心逐渐被磨光,等到差点他就去见她了。
“打扰殿下狩猎,是臣妾的过错,臣妾回去自会领罪,臣妾先告退。”避开那两道过分灼热的目光,恪靖转过身往回走去,还没走出一段路,马蹄声出现而耳边,然后她被拦腰抱起,坐到了马背上。
“殿下?!”她惊慌地回过头,脑袋却被他狠狠按进怀里。喷在她头顶上的粗气,昭示着他的怒气,箍住她的手让她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恪靖心里一惊,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生那么大的气,而颠簸的马也让她不能挣扎,挣扎了只会摔下马背,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安静静,看他要带她去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