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我们不和王娘娘打招呼,就这样不请自来,好吗?”翠儿提着一篮新鲜的水果,边走边问。
鹅黄色高腰长裙的纱质裙摆随着成姬的走动而翩飞,本就是一舞者出身的她,走起路来柳腰款款,扶风飘逸的样子。
中秋佳节因为杨勇的不出席而被取消,各个偏殿都得到太子妃的祝贺,她那边也不例外。虽然没有夫君陪伴总缺少了点什么,但这节日还是要过的。思来想去,整个东宫也只有王良媛和她关系最好,想着就去,热闹热闹,也没打过招呼。
“没事儿,前几天姐姐还说让我有空可以去她那边坐坐,倘若她不在,我们可以再回来嘛。”
一主一仆前后来到兰胥苑,却见没有看门的宫娥,而门却是半掩的。
“王娘娘怕是出去了吧。”
成姬轻笑道:“出去还会忘记关门吗?”说着,她提起裙摆走上台阶,推开半掩的门,主厅的桌上还摆放着没怎么动过的菜肴,酒杯里还有留下一半没喝完的酒水。
“娘娘……”翠儿跟在她身后,把篮子放在桌上,“王娘娘既然不在,就……”
话还没说完,一连串压抑的喘息声从内室传来,床板的嘎吱嘎吱声显得那么的激烈,女子压抑的呻.吟显得支离破碎。
成姬和翠儿面面相觑,想着太子杨勇原来到了这里,两个人就留下水果后,面红耳赤地逃离兰胥苑。
“还以为太子殿下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呢,原来跑到王娘娘这里来了,难怪……”话说到一半,翠儿瞅见成姬掠过悲伤的脸,她止住了话题。
谁希望自己的夫君在失意之后想到的是别的女子呢?
中秋节之后的第三天,恪靖和一个白衣女子席地坐在凤栖苑的廊子上,一席竹帘稍稍遮挡住视野。风四起,吹得竹帘啪啪作响,院落里的树叶被风吹刮到地面,紧跟着又被刮了起来,打着转儿飞翔别处。
“将军!”黑子落下,阻隔掉白子所有的退路。
穿白衣的女子望着棋盘上的布局,好一会儿之后认输。
“呵呵,看来你也不是那种容易认输的女子啊。”端起茶杯轻啜了口,恪靖笑道。
面前的女子,柳眉如画,水眸荡漾,凝脂琼鼻,整个妆容就只有一条简单的额饰,却将她全部的优点都展露了出来。
“不过你能把我逼的这么紧,也算是不错的了。”
女子颔首微笑,“承蒙夸奖,好久没下棋,所以这次很生疏。”见恪靖不说话,她抬头看她,问,“怎么了?”
“还是不习惯你这张脸。”
摸着脸颊骨,指腹感触到一点细微的凸起,她凝望着外面的某一处说:“看着看着就习惯了,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早在八月初的时候,杨广突然到访城西的店铺,问起宋莹莹为何会不做金陵的花魁,转而做首饰店铺的老板娘,还带上她的两个丫鬟。很明显在那之前,他早已摸清了她们的事,若不然,他也不会找到城西来。
特别是当他提到她的名字时,她心里有预感他对此事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她想到了恪靖,当今的太子妃,那个曾经给她暗示过的女子。
她想唯一能够帮助到她的就只有太子妃了,而唯一能给她遮蔽的也只有她,所以她主动来找她了,在经过一年之后。
而当她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她不再是那个药馆的水姒心,也不再是那个满脸布满可怖疤痕的阿丑,如今的她,是以新面孔、新身份示人的女子,戴着人皮面具的医师。
“娘娘、娘娘!太子殿下出门了!”春苑跑着过来找她,一张脸跑得红扑扑的,眼睛却很亮,“娘娘,殿下出来了、出来了。”
端起茶杯喝了口,恪靖看也不看他,说:“高兴个什么呢?太子殿下出不出门,与你何干?”
“呃……”春苑抓抓头发,确实是与她没什么相干的,可是,就与身为太子妃的她无关了吗?怎么就这么一副淡然的样子?前几日还在为太子的事郁郁寡欢来着……
“下去吧,再给太子送去化瘀活血药,送完就马上回来,不要耽搁。”
春苑喜上心头,哎了声领命下去。
李渊靠在门柱上,望着铜镜里那张鼻子青肿,眼睛深凹已经见不到往日的英俊的脸,嘴里啧啧有声。
高良娣自从去世后,杨勇再也没来上过早朝,而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任何人都不见。隋文帝杨坚也不表什么态,朝中的大臣议论纷纷,说今日的太子已不是昔日的受宠的太子,甚至有一部分以前杨勇拍马屁的大臣,开始有了转离的迹象。
而身为好友的他,虽然不能帮上什么忙,也不知道带去些什么安慰,甚至最坏的情况是他会被拒绝会见,但他觉得不论如何还是有必要来看看的,等到杨勇能心情平缓点时。
然后过来看到的就是杨勇已经衣冠楚楚地起来,站在铜镜前对着伤处擦药,还不时地发出嘶嘶声,听得他都直皱眉。而且上排牙齿还缺了颗牙,咧开嘴时就能看到那黑洞洞的一块,滑稽得很。经问小全子,才知道这人被太子妃揍狠了。
到底是用了多少的力?把鼻梁打得青肿不说,还打掉一颗牙,他想想就觉得疼!
在李渊心里,对恪靖有了全新的认知和评价。
被揍得惨是惨了点,然而能够这样重新振奋起来,也是件好事,虽然代价是鼻青脸肿,但是总比一直颓废下去的好。
“那么接下去可以早朝去了?”
杨勇从铜镜里瞟了李渊一眼,而那一眼让李渊瞬间有种寒意从头顶窜到脚底的感觉。他一个激灵站直身子,却听见杨勇说。
“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这件事的话,喏,门在那里,请自便。”
李渊双目望天。“可你一直闭门不出也不是个办法。”
“本殿下理由充足的很!”说着,他朝门口走去。“心情好了自然会去。”
“哎哟!你怎么走了?我难得来一趟,你也不茶水招待下,唉唉!你这是去哪?”
“看我的那俩孩子!”杨勇头也不回道,风吹起他的衣角,衣袂列列,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异常的挺拔。
眼底的光彩暗了暗,在李渊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嘴角弧度不再上扬。
是时候该继续往前走了,虽然走的未必会太远,可总比停留的好。停留了就意味着退后,只因别人都在往前奔跑,而一旦迈开步伐,即使只能走十几里,也到底是走出去了。
那么,你是否会因此而含笑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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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从窗户里照射进来,照在那两个被包裹在锦缎里的婴儿脸上,乳娘见到,连忙起身把木棍放下来,挡去拿刺目的光芒。恪靖倚靠在小床边,吩咐乳娘不要完全挡住日光,葱白的手指抚摸着婴孩淡淡的毛发,嘴角凝着笑。
两个婴孩静静躺在小床上,一张小嘴时不时地动几下,好似在寻找什么吃的,又找寻不到。
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些,恪靖心意一起,食指擦着那两张粉嫩的小嘴。果然,那小嘴一动一动的,一副想要吃食,却又不愿醒来的样子。
明朗的光线从半合着的门缝里挤进来,忽然门被打开,更多的光线冲进凤栖苑,就像是获得了特赦一般,毫无拦阻。
杨勇过来看到的就是以满脸温柔,爱怜地抚摸着婴孩脑袋的恪靖,她脸上的柔情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那是带着母爱的柔情,只有身为母亲的女子才会拥有。
他看得痴了,连举步进去都忘记,直到身体被推了把,他踉跄着扑进去,还以很不雅的姿势趴在地上。
恪靖猛地转过头,只见一张青了鼻梁的脸呈现在她眼前,然后,她听到婴孩的哭闹声。
“……我,不是故意的,是叔德他推我的……”
而那个罪魁祸首,早已逃之夭夭,只等到风平浪静了后才进来。
抱着女婴,恪靖边摇晃着她边哄她,看了眼一脸不自在又老是往这边偷瞟的杨勇,她背过身把婴孩交给乳娘。
“唉唉唉……”眼睁睁望着乳娘把孩子抱走,他的眼睛跟着粘上去,要不是李渊一直在旁边,他还真差点就起身跟过去了。
“殿下这次来是为何?”
重新变回小媳妇模样,杨勇双手扣在一起,两根大拇指停地转来转去。
“若没什么事,臣妾就去照看那俩孩子了。”
“哎!你别走!”他一把拉住她,眼里带着恳求,“别走……”
“那个……对不起,我们没有好好过节,还……”
“臣妾知道殿下还惦念着高良娣,臣妾不怨殿下,相信另几个妹妹也会体谅殿下您的。”
这一番话,说的杨勇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恪靖说的是站在他立场上看待,可他知道在这中间,也有他自己的自暴自弃在,甚至他还想过就此作罢。
还是李渊出来打破僵局,将他在明华殿看到杨勇那里的情景说了一遍,该真实的真实,该添油加醋的添油加醋,说的杨勇都想将他就地揍一顿。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把他哄了出去。
屋内就只剩下恪靖和他两个人,先前有了李渊的胡闹,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稍微缓和了些。杨勇对着她傻笑一阵,询问了些近来的情况,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乳娘再次把俩婴孩抱进来,婴孩在喝过奶后明显安详了很多,恪靖接过其中一个婴孩,给她擦去嘴角的奶渍。
“殿下,给他们取个名吧。”
“取名?”杨勇问道,他愣愣望着恪靖臂弯里的孩子,又看看乳娘怀里的那个。
“名字乃是父母最大的希冀啊,如今你们的娘不在……”杨勇抬头看看恪靖。却有一个和亲娘一样心肠的母妃,这也是上天对你们的眷顾啊。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那就取……杨嶷和杨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