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绝坊内,说书先生正摆好惊堂木,准备讲谢清澜伴君征百越的故事。
御街上一阵匆忙的马蹄声过,随后便传来鸣锣公告:尧京东以宣化楼、北以扈弘楼、南以迎光楼、西以庆德楼几座主要门楼为界,半个时辰内立刻戒严,所有人禁止出入。
北徽建国三百年以来,尧京一向安定繁荣,仅仅因为魔疫流行而封锁过一次。这次虽然没有封锁全城,但皇城四大门楼以内的地方全部封锁,也十分罕见。
一定有大事发生!
人群中马上就开始纷传,有说皇帝驾崩、有说诸侯王造反、有说吴国派人来散布急症,往日被大家不屑一顾的谣言,顿时又流行起来。
陈小猫和四郎被夹在纷纷扰扰的出城人群中,随众出了宣化门,一路也听了各种谣言,但都真假莫辩。
回到家中,她倒是得了份惊喜:长工寄了回信,说自己很好,还问陈小猫何时回明州。
陈小猫准备告诉长工,自己很快就回去,提笔又有些迟疑。
她觉得自己已经逐渐习惯尧京的生活,这里有安静的小院,雨后院内清润的绿色,静静坐在檐下饮茶的四郎;还有奇怪而有趣的人,比如那只会写书的狐狸;还有……比永宁镇多上百倍的繁盛食货。
她分不清自己最留恋什么,但似乎每一种她都很喜欢。
思量再三,她包了一张十两的银票,缝在一件旧青衫夹缝里。然后写了一封龙飞凤舞的信,大意是:京城很好,我暂时不打算回明州了,不过你可以过来。信封最后,附上了一段二人之间约定的暗号,长工一看便知道银票在哪里。
她抱着衣衫和信件来到二里外的驿站,正好遇到里正夫人也在寄东西。
里正夫人将她拉到一边,悄悄告知:“你知不知道尧京城发生大事了?”
陈小猫猜到里正夫人有新消息,立刻表现出非一般的好奇。
里正夫人带点炫耀地表情,道:“我们家老头儿跟衙门的捕头熟悉得很,据说呀,闹鬼了。”
“鬼?”陈小猫表情有些不相信。
“对啊,还是从书中钻出来的,一下杀了八名大官。现在四大门楼里,正在挨家挨户搜书呢。”里正夫人瞪大眼睛挑高眉,做出很惊吓的样子。
“死的都是哪些人啊?”陈小猫问。
除了户部尚书林廷之,里正夫人也说不清楚其他人都是哪些,只知道都是品阶不低的朝廷大员。
陈小猫找个借口推辞了里正夫人,匆匆回家想告诉四郎这个消息,却发现四郎已经不在家中。
她有些失落地坐在檐下,忽然觉得有些无聊。
不如,去那个死掉的尚书家中看看,万一有发现呢?
她将自己的仔兔皮囊整理了一下,翻出了许多平日里用不到的工具,放了火药、火油、钢丝鱼线等物。又用袖弩,短刀将自己全身武装了一番,才准备出发。
离开的时候,她去四郎卧室门口,看了看被封印的红玉弯刀和银弩,心里感慨,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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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尚书府内,谢清云拿着手帕捂住鼻子,一一检视房内的血迹和尸体。
这次命案实在太过诡异,京都府尹当即请示了天子,要紫霄阁介入。
紫霄阁最近几乎都在空转,因为青州遭遇洪灾,谢清云根据阁主的要求,安排四大护法及辖下修士各司其职,其余十二镇魔司全部去青州,与谢氏族人一起救助百姓。
如此一来,留在尧京的人所承担事务都比先前繁重了数倍,无人能抽身出来应对突发事务。
天子令下,谢清云只能自己放下手中纷繁事务来林府查看。他好洁净,最不喜欢沾染这种事,因此心情很不愉快。
他无奈地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林尚书,就在两天前,此人还向天子上奏,表面赞扬紫霄阁十二司在青州分粮济民,实则内涵紫霄阁的举动让百姓心中只有玄门,而无天子。
幸而皇帝还算明白人,没有因此质疑过多。但这事让谢清云足足心惊了几日,此后他专门告诫十二司,不能再以紫霄阁或谢氏的名义出面,所有钱粮拿出来鼎力支持州府就可以。
这种心思阴暗、不以天下百姓为念的人,死了也活该。谢清云一点也不同情地上这具冰冷的尸体。
他用脚将林尚书的头勾到一侧,见他脖子上豁开了大口,皮肉泛白,周边还微微卷起,似乎并不是致命的伤口,反而更像是……死了之后才被切开的。
再翻看他身上的其他切口,虽然血渍不少,却都不深,看上去并不致命。先前京都府尹也来验过毒,林尚书并没有服下任何毒物。
所以,确实算是死得蹊跷。
他蹙了双眉,施展去魅之术,双指叠合在眼前缓缓拉开。作为紫霄阁的秘术之一,去魅术能直接堪破各种法术和结界,将室内一览无遗。
林尚书的胸口果然有一团拳头大的黑气滞留。几个时辰过去,那团黑气看上去已经十分微弱,但位置非常靠近胸口。
谢清云探过两根手指,刚刚触碰到那团黑气,便感到脑中浮起一声尖啸,黑气中也有未知力量,将自己的灵元向外猛抽。
他急念封魔咒,收回手指,长出了一口气,心道果然有妖邪作祟。
他再检看那本被林夫人指为“有鬼”的书,整本书平平无奇,没有任何与妖术相关的痕迹。翻开内页一张黑衣煞女刺杀朝廷高官的画,据林夫人说,这张画上的黑衣煞女与她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用手指拂了一下画中黑衣女的衣裙,裙边忽然扭动了一下了,冒出一股紫气。那紫气若有灵识一般,在室内飘来飘去。谢清云心中疑惑,跟着那紫气,来到书房的内室。
紫气停留在茶几上一朵盆栽旁边,谢清云思量片刻,伸手轻轻挪动那棵盆栽。只见茶几前面的地砖微微隆起,一只褐色精漆木匣推出。
谢清云打开木匣,一堆信笺像水一样倾泻出来。
他捡起其中一封信,轻轻拆开。
仅仅看了不到三行,他就感到脊背微微发凉,手指也在轻轻颤抖。
他默默收好信笺,心情极度沉重。
那信中所写的东西,事关重大,他必须要去一趟宫中,向天子禀明。
就在他稍稍厘清思路之时,身后不远处,似乎响起了极细微的声音。
他的眼神立刻警惕起来,以手按剑,微微侧首,在沉默的氛围中,他随时准备应对暗处那人的致命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