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钢匕首一点点靠近,陈小猫的意识已经模糊。
阳光,忽然间消失了。
她好像被笼罩在一片更大的阴影中,赫连东朱、赫连月也一样。
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有无数褐色微光在闪动,数百只钢铁般的细足忽然踩进院墙、水池中。
一条巨大的蜈蚣,用身体盖住了大宅上空,其中一排长腿正向赫连月游移过来。
赫连月催动咒语,想以探视之术察看蜈蚣的虚实,却一无所得。
不得已,她只好扔下陈小猫,暂时就地翻滚闪避。
巨型蜈蚣的长腿并未改变方向,掠过陈小猫时,将她的身体顺势卷起,拖到空中。
还未等赫连兄妹反应过来,大蜈蚣忽然分化成两个黑色人影,托着陈小猫一闪即逝,再无踪影。
陈小猫只觉意识一片混沌,身体却非常轻盈,好像一朵蒲公英飘在空中。
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知是不是幻觉,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否还活着。
眼前,天色清淡,有游云与飞鸟从身旁掠过,自己却像一只神形恍惚的游魂。
耳边,似乎有人在说笑:
“这么多年,你的幻术没有长进。”
“能救人就行。”
……
陈小猫再次醒来时,身体的剧痛并没有消失。
她觉得头脑昏沉,想伸手去揉揉,盖在身上的被子却似有千斤重。
费了好大力气,她才勉强将手移到脑袋旁边。
简单的动作已经让她觉得无比劳累,她有气无力地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先前昏迷时脑中一些散乱的景象再次浮现。
画面有些零碎:似乎有轻烟缭绕的江岸、高大却不繁复的房舍、冬日被霜雪打过的柿子树……还有,黄昏山谷中那柄刺向的横刀。
待气息平稳一些,她再次睁眼,转动眼珠看了看身周的环境。
这里,大约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院,被子像是精致的蜀锦,床帐挂钩是金镶玉做成,远远瞄到桌面的一套茶具,也是极其名贵的金丝毫盏——她一直想给四郎买一套。
窗棂上映出几个人影,似乎有人来了。
她努力缩回手,闭上眼:丧失行动力的自己,只能任人宰割。在未分清敌友之前,她装作昏迷不醒,更加安全一点。
很快,就有淡淡的暖香萦绕在她身周。
有人抬起她的被角,一只枯瘦的手探了探她的腕间脉搏,又轻轻放下。
一个沉稳的男性老者道:
“气息比之前平稳了,脏腑已经止血,这是好迹象。”
另一个温柔却稍显持重的妇人开口:“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吗?”
“嗯,幸好有一股未知的力量一直包裹着她的心脉和灵元,否则,恐怕回天无力。”
那妇人又问了一些问题,老者都一一回答。
陈小猫疲劳已极,记得不多,只听得那老者说自己要痊愈,少则一月,多则半年。
还未等这二人说完,她又陷入了沉睡。
……
再次醒来时,她觉得身体的状态好了许多。
她仔细思考了那名老者和妇人的话,觉得他们言语之中没有什么恶意,心中稍感安慰。
阳光照进屋内,温暖而安宁。
她听到有孩童呼喝声从远处传来。
很勉强地支撑起身体,她摇摇晃晃走到门边,坐在门槛上,斜倚着门框向外望。
这是一个三进小院,院内种有两三颗垂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淡黄、玫红小花朵。看得出都有人专门打理,整齐精致。
几重院门都是微微开启的,依稀能看到院外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公子身着软甲,手拿一柄木剑,正在与身边的几个武士比划。
那小公子身形很矫健,出剑收剑都很有章法,但身边的陪练也明显不敢使出全力。
陈小猫放空大脑看了一会儿他们击剑,又闭上眼晒了会儿太阳。
大约经历了生死大劫的人,对这人间的一草一木有更加深厚的情感,此刻,她斜倚在门框边,让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觉得活着真是美好。
“你醒啦?”柔亮的童声响起。
陈小猫睁开眼,对着面前的小公子微微一笑。
小公子长得粉嫩水灵,也对陈小猫咧开小嘴一笑,露出缺掉一块的小虎牙,天真可爱。
“母亲说,你要多歇一歇。如果醒了,就让金香和玉香给你炖一点参汤。”
小公子唤来两个侍女,吩咐了几句,又对陈小猫道:
“你不要担心,母亲说会找到最好的药给你,你很快就能恢复如初啦。如果你觉得闷,这几天我就来陪你玩儿。”
陈小猫能从小公子的话中感受出友善,感激地一笑,问:“你能告诉我这是哪里吗?”
小公子正要开口,几个穿着内侍服色的人忽然冲到他面前,跪拜道:“公主,太傅说,您再不去兰舍,就要打我们板子了。”
小公子一脸扫兴,对陈小猫道:“老头儿讨厌死了,我先去听听他又叨叨什么,晚一点再来找你。”
她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随从说:“鬼方人都打到门口了,我要跟父亲打仗去,听什么讲学啊……”
身后,几名跟随的内侍唯唯诺诺。
陈小猫望着女扮男装小公主离去的背影,有些震惊。
所以,这是皇宫?
难道是大皇帝派人救了自己?
她忽然明白了:庆德楼上,大皇帝毫无章法的赐座,并非真正的随意而为。他应该是看出自己的伤势,所以暗暗派人保护自己。
既然有惊无险,她便想让祝隐带话让四郎安心。
用心感应了一会儿祝隐,她发现,自己与祝隐之间的心灵沟通似乎被什么斩断了。
这让她心中产生了一丝阴影:
祝隐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心中焦虑,四望林立宫墙,竟有孤立无助之感。
这时,院门外仪仗逶迤,一名衣着藕色锦衣的贵妇人在十多个侍女内侍的拥簇下,进了小院。
那妇人大约二十六七岁,见了陈小猫,温和一笑。
内侍躬着身过来,招呼陈小猫:“还不来拜见皇后。”
陈小猫微微惊讶,却实在迈不动步。
现在,她连躬身的力量都没有,只能破罐破摔地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
皇后似乎并未计较,抬手示意内侍宫女们全部退下。
在陈小猫印象中,后宫的皇后、妃子个个应该都是穿着凤冠霞帔,极尽奢华——毕竟说书先生和戏文都是这样说的。
然而眼前这个衣着素雅,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的女子,与自己的印象差得实在是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