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礼很快查证,郑吕秋的情况与那獭兔精所述出入不大。
郑吕秋并没有中饱私囊的情况,但出于怜悯,放过了许多弱势生灵。
“这人虽然善良,但是否太过随意了些?有些不合常理。”
若是从前,陈小猫倒觉得郑吕秋这种做法问题不大。
但前两日从聂太史给的书中学了“中道”二字,也渐渐悟得,凡事在合情之时,也需考虑合理。
收取轮回之费用虽然并非善政,但只要不例行贪贿,合理规划下征收力度,也不至于给平民造成太大负担。
像郑吕秋这种过于宽厚的做法,自然容易落人口实,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
月礼嘴唇动了动,却又低头闭了嘴。
这表情被陈小猫看在眼中,她直问月礼:
“你有话想说?”
月礼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月礼一家也曾深受轮回道之苦,所以对此有所了解。
收取轮回资费,本不算大恶之政。
而且仵官王在授意收取轮回之资用时,也曾有过一个很粗疏的规例。
凡是达到一定标准的生灵,都可免除这资费。
但在各级官员操纵下,一般的生灵的轮回之资不但难以免除,还多有增加。
于是很多贫穷生灵削尖脑袋想分配到这位郑吕秋大人管辖下。
而另一些有能力行贿的富户在郑吕秋大人的辖下则没有空子可钻。
也因此,常常发生在分配层级,富户们就极力避开郑吕秋大人的现象。
在向灵尊汇报之前,月礼就查实过:
郑吕秋大人虽然免除了很多生灵的轮回之资,却并未滥用。
只是因为这位大人手中的贫苦生灵较多,他也是按照规例办事。”
若果真如月礼所言,这位郑吕秋倒是一位不避嫌疑的正人君子。
陈小猫道:“月礼,我要开宴,邀请轮回道官员。你帮我随便想个像样的理由!”
“遵命!”
……
噩原.地官镇.郑吕氏府邸
屋舍连绵,低矮却敞阔,虽然绵延数十里,却没有什么特别高大华丽的建筑。
作为噩原的万年大族,郑吕氏在屋舍建造、衣食出行方面一直保持低调。
在“沉冰”案爆发之前,并没有多少人注意这个在噩原精耕细作的家族。
随着那些高调个性的家族被“沉冰”一点点消磨,冥界的世家大族个个开始夹着尾巴做人。
直到那一日,郑吕氏将苦心布局多年的网猛然收紧。
“沉冰”的覆灭,让冥界所有人重新认识了“郑吕”这个姓氏,也让这个姓氏的威信在各大世家面前达到巅峰。
在世家势力逐渐衰落的今日,郑吕氏无疑已经成为各大家族的“马首”。所有世家大族在举棋落子之前,都会闲看看郑吕氏的动向。
此刻,郑吕克正独立在铜镜前,阴谲地盯着铜镜中自己的身影。
他只有两千岁,作为寿元悠长的冥界土生灵族,他的年岁仅仅相当于人类的二十来岁。
作为郑吕家族的第八代家主,他却经历和创造了郑吕氏最风光的岁月。
能做到这一切,除了前几代的厚积薄发之外,也与他的信念和追求不无关系。
在他书房中,原本有第三代的题字——“韬光养晦”。
他接过家主之位的第一天,便将那题字换成了“直上青云”。
在他心中,“直上青云”甚至不是一个概念,他是真的向往九天之上的那片福地。
凭什么冥界的灵族就要永远生存在永夜之中?
他要用自己的实力一点点地向上爬,直到可以直上九重天的那一日。
什么帝空,什么仵官王,包括现在一统三域的灵尊
——不过都是甘愿伏于黑暗中的虫豸而已,哪个的志向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不管是谁暂时掌控着这片土地,他都要让他知道:
冥界的主人,也必须向郑吕氏低头。
前两日,“暗花”来报,那位年轻的灵尊大人不但带回了郑吕秋的儿子,还让自己的总管事去查证郑吕秋的案情。
果然,今日就接到灵尊大人的邀请,说是轮回道千年如一日辛劳不易,要犒劳众位官员。
他嘴角阴冷一笑:
自己在暗处观察已久,那女人看似满怀大志,实在也不过是沉溺于小情小爱的草包。
她以为搞个屯田就可以解决粮食问题?
以为开个农科就可以提升产量?
以为三域一统,就能商贾繁盛、食货云集?
这些,不过是他郑吕氏给她面子而已!
既然灵尊大人想要染指轮回道的事,他就要让她明白,谁才是这冥界真正的王。
“卿夏,去一趟晦幽之狱,把郑吕秋历年来收帐的录事簿给我拿来。”
“领命!”
身后不远处,肃立的魔修深深一揖,退了出去。
“慢着……我还需要一些人!”
他蘸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人名,目视卿夏。
对方立刻领命而去。
看着自己贴身亲卫的背影,他满意一笑。
他不但有雄厚的家族势力,还有最忠实的拥泵者,他们就如自己的左右手一般,几乎不用自己费什么心,就能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
当年,自己就是凭着与卿夏的默契,轻易废了“沉冰”。
而灵尊身边那个月礼,与自己的卿夏相比,何其笨拙。
……
噩原王帐
月礼带着礼仪司向陈小猫呈上了本次宴会的座次布置和菜品酒类。
陈小猫过目一遍,又让四郎验看。
在接受了修改指示后,众人尽皆退下。
陈小猫独立灯下,还没有就寝的意思。
“怎么,又在忧心。”四郎看出她的心思。
陈小猫道:“我在想,我好像还是性急了一点。虽然这段时日,我对郑吕氏的了解越来越多,但某种意义上说,仍然是皮毛而已!”
“嗯,是有一点急。”这一次四郎没有刻意安慰她。
陈小猫又道:“现如今,各大家族都在观望,如果这第一次交锋,我们便败下阵来,恐怕以后各大家族都会铁了心跟着郑吕氏走!”
“你说得没错。”
陈小猫又沉沉叹了一息:“其实最让我担心的还不是冥界各大世家……”
四郎声音低沉了一些,道:“你是担心,若是输了,保不住郑吕秋大人的性命。”
他确实是最了解她的,她望向他,眼中忧虑压过了嘴角的笑意。
四郎眼神与对视了几息,眼神却忽然黯淡了下去。
“怎么了?”她有些不解。
他长叹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余临渊……”
是啊,余临渊将军。
那一次,他们本以为自己赢了,却输得那么彻底。
或许,正是那一次惨败,在他们两人心中种下了莫大阴影,才让一向乐观的她都忍不住担忧。
修为高下之分,简单明了。
而朝堂人心之战,却是真正的复杂诡谲。
而他们,并不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