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猫见众官员饶有兴趣,继续道:
“解壮壮沿山路前行,发现村庄周边的十余里,极目之处,只有被扒光的枯枝与石块。
眼见抓不到活物,他只好在一块光秃秃的岩石边落脚休息。
待他一觉醒来,竟然感觉脖子上冰冰凉凉,似有东西在滑动。
解壮壮马上意识到,自己脖子上挂着一条小灵蛇。
若是寻常生灵遇到这种事,多半吓得魂不附体。
但对于饿了好多天的解壮壮来说,这是上天送来的美味。
他屏住呼吸,再度闭上双眸,凭感觉猛然抓向小灵蛇。
一息间,他身边刮起恐怖腥风。
感到不对的解壮壮睁眼,发现自己抓住的只是一条巨蟒的蛇尾。
方才爬过他脖颈的的尖细蛇尾,让他错判了这条巨蟒的大小。
此刻,巨蟒怒极回身,张开血盆大口向他袭来。
解壮壮惊慌之下拔腿就跑,脚下一滑,竟然沿着山坡滚入一个隐秘的深涧中。
虽然遍体鳞伤,但至少摆脱巨蟒,捡回了一条命。
极其吃力地起身,他本想爬到水边洗掉身上的血迹,却闻到一股奇异清香。
循着气味找寻,他发现深涧边竟然长着一片浑圆金瓜。
瓜蔓萦萦绕绕,竟然爬满山脚,一只野兔正在啃噬熟透落地的瓜肉。
他立刻摘下一个两拳大的金瓜,吃得肚子圆滚滚。
此后,他又陆续搬回一百多只金瓜回家,让家人吃了个饱,剩余的储藏在地窖中。
待自家的口粮满足后,他又给村里人指路,解决了村中的饥馑。”
平等王有不解:“既然有此等奇事,为何里正从未向我禀报过?”
陈小猫和善笑道:“
平等王不必为此挂怀。
我方才说,这瓜是野物。只因后来解壮壮他们几次想引种,都不成功。
他们自然就把这件事当做饥荒年代保命的秘密,不肯对外人讲。”
言毕,陈小猫又夹了一些菜蔬给一旁默默用膳的四郎。
四郎笑看她一眼,眸中流动着细雪般的温和清光。
用膳完毕,陈小猫又邀众官员去噩原上观景。
广袤田野上,已经有墨绿新苗迎风舒展,藤蔓遍地延伸。
几名识得稼穑的官员奇道:“这灵麦苗被毁后新种的灵粮么?看着不知是什么?”
月礼向众官员解释道:“这就是方才大家吃的金瓜瓜苗,此瓜大如满月,灵尊因此赐名为‘夜月瓜’”
“这么多瓜苗?不是说无法引种么?”
“山野村民无法引种,是因他们不懂灵粮生长所需的地脉条件。但我们冥试中寻得的农科人才却有精通此道者。
他们走遍冥界万里疆域,寻到了夜月瓜的线索,又详加探索,发现这瓜最喜水脉,所以,我们便在灵田两侧开辟了水渠,又在瓜苗两侧开挖暗渠,解决了问题。”
月礼说完,众人细看噩原上的阡陌土地,果然每块灵地旁边都有开挖不久的水渠。
陈小猫对众人道:
“夜月瓜肉面粉多,是抵御饥馑的佳品。
最重要的是,它的生长时间极短,这才一个月时间,土中已经全是瓜蔓。
一蔓能结二十枚大瓜,相当于半亩灵麦苗的产量。
按照它的生长期推算,最迟下月底便能挂果,一个月后便能成熟。
也就是说,这一季灵麦收割时,夜月瓜也到了收获的季节。
有了它,我冥界根本不愁粮食。”
说到此处,众官员已经悟得:原来灵尊的飨宴除了秀恩爱之外,还有此等深意。
有了这救命的“夜月瓜”,冥界便不再有饥馑威胁。
自从解开众官员担忧,月礼在夔都几大家族查案的推进速度更快了。
结果在预料之中:虽然没有太多灵尊在月泷山遇刺的线索,但几大家族隐藏的人头税却被月礼借机查得一清二楚。
王帐内,陈小猫呷了一口茶水,蹙紧双眉:今日也不知换了谁来奉茶,这味道有些苦涩,自己很不喜欢。
她细细翻阅月礼关于各大产粮世家的人丁税奏报。若按照月礼计算,将这些人丁税全部手足,夔都每年的税收可翻一番。
若把这些税收用在接济贫民和教化人才方面,又将造福无数冥界生灵。
灯下,她正在思考如何将这部分人丁税收齐,却忽然感到腹中一阵剧痛。
眩晕随之袭来,眼前卷起幽暗无底的漩涡,仿佛要将她吞噬。
“四郎!”
她拼尽最后力气向后帐唤了一声,那噬骨疼痛伴随元力被缓缓抽去的虚弱感,让她再也支持不住,在王座上蜷缩成团。
瞳孔涣散,恍惚间她看到一个并不熟悉的侍女走向自己。
那侍女手中还拿着一柄小剑,想来是一早隐藏在袖中之物。
空气冰冷,黑色的吏靴与暗红色的裙角,交织成一幅无常索命图。
陈小猫倒伏在王座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向后艰难退缩。
细瘦脊背终于顶到坚硬的王座靠背,退无可退之处,生死只能交予命数。
昏黄灯影中,一袭青衣闪过,那岿然而立的身影让她眼中的惊恐稍稍安定。
漫长等待,她强忍痛楚,意识断断续续。
刀剑交击声传入她耳中,感觉很柔软很遥远,仿佛只是遥远之处一次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对决。
但眼前摇曳的烛光和闪动的身影告诉她,这一切离她很近很近。
直到万古清光的白色刀气划破王帐,冲向夜空。
冰冷的风从王帐裂隙中吹进来,将她柔软的身躯包裹。
一切忽然安静下来,而她的温度在随风消逝。
四郎收刀,转身扑向她,像一只苍鹰展开温暖翅膀,将她覆在怀中。
她听到他声音细微略带颤抖,语气近乎祈求:“小猫,你再等一下,解毒的医官马上就来。”
他手心凝起一道蓝光,拍入她两片娇小的蝴蝶骨之间,帮她护住心脉。
他的指尖不光传来暖意,还让她感受到微微的震颤。
而她关心的却是他有没有受伤。微微翕动嘴唇,喉舌却沉重得发不出声。
她只能默默地凝视他,看他眼眶泛红手足无措。
他像掬着一捧透明的清水,为了不让她从指间流逝,固执而用力地将她拢在怀中,泪水却顺颊而下。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灵魂深处流露出的焦灼与惊慌,仿佛下一刻就会迎来世界的坍塌。
她不禁在心底问自己: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四郎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