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酸
魏翌晨想到时光里护理院的陈姐。
她从甘肃山区来上海，据说十年前刚来的时候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带补丁的。
没有文凭，没有学历，从家政开始做起，不知受了多少无法诉说的气，最后在养老院落脚，跟境况类似的姐妹们一起，一干干了十年。
像陈姐这样从贫困地区走来的护理员不是少数。正是因为她们经历过贫困，才姿态比较低，不介意处理干结的大便、流脓的流火、异味的口腔……
护理员很辛苦。辛苦在日复一日。辛苦在始终揪着心。她们虽然拿的薪资比不上高端养老院，在尽心尽力照护老人这一点上，不输任何人。
钟世麟数次尝试靠近吕薇而不得之后，偷偷摸摸来到魏翌晨身边。
他拿胳膊肘碰碰魏翌晨，要魏翌晨看他得意的脸。
魏翌晨冷眼看他一眼。
钟世麟凑在魏翌晨耳边：“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罗马。”
魏翌晨目视前方。
钟世麟继续：“有些人，穷其一生，也到不了罗马。”
魏翌晨脸色沉了沉。
钟世麟说得对，置身于三山环绕的高端养老院里，魏翌晨从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过金钱的冲击。
他跟吕薇之间，差着整整一个宇宙。他有能力穿越一个宇宙，去爱吕薇吗？
钟世麟继续拿胳膊碰魏翌晨：“我的话，你听得懂吗？”
吕梁看不下去了。他侧头看看钟世麟：“你月入多少？”
钟世麟知道吕梁是吕薇的双胞胎弟弟，不敢怠慢。
“十万。”他斗胆说道。事实上，创业的他每个月烧五六万。他把家里支持他恋爱的钱当作收入，报给吕梁。
他自信这是一个在二代中绝对立得住脚的数字。
“十万？配不起你的嚣张啊。”
钟世麟不敢怼回去，甚至不敢怒目以视。
“我听说，不少有点钱的父母，对孩子唯一的要求是别创业。吃吃喝喝穿穿，安安生生地造，家里存款可以保证穷其一生，造不完的钱。
要是不自量力创业，只怕早早晚晚，会输光家产。”吕梁捉狭就捉狭在，他讲这些的时候，中气十足，以至于吸引了一行人的关注。
钟世麟挣红了脸。他想举例证明他的创业卓有成效，看一眼吕薇爸爸后，再次选择乖乖闭嘴。
“我话中深意，你可懂？”吕梁反问钟世麟。嘴角眼角全是嘲讽。
钟世麟面孔憋着一口气。傲慢使他不肯说懂。没有公然怼回去已经是在极力忍受了。
他内心不住安慰自己，说这是韩信忍胯下之辱，为了实现他伟大的目的。钟世麟拼命看吕薇，吕薇清新漂亮，如同出水芙蓉，心中窝火顿时减半。
吕梁跟着看一眼胞姐吕薇。吕薇正扶着奶奶，全心全意地走路。
一行人确认是男孩子之间的斗嘴后，不再关注。
奶奶笑呵呵的宠溺地说道：“男小囡各个都是好斗公鸡，还是女小囡乖巧省心。”说完，她慈爱地看吕薇，看清幽。
“奶奶算是介绍你们认识了，你们可要做好朋友哦。”
清幽笑着接：“奶奶放心。清幽刚回国，正缺朋友呢。我和薇薇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失去赵芊树的吕薇心头微痛了一下，看向清幽的目光亲和很多。
跟赵芊树发生戏剧性决裂之后，一时间竟然完全没了赵芊树的任何消息。这一点也令吕薇感到不适应。
虽说不至于希望赵芊树哭着讨饶，可总要解释一下她这样做的迫不得已吧？她不介意赵芊树把钟世麟说成一个无恶不作、威逼利诱的恶徒。
赵芊树并没有。
她完完全全从她世界里消失不见了。就像她不曾在她生活中出现过8年一样。
莫非是钟世麟花了更大的价格买赵芊树闭嘴？
难道赵芊树作为棋子失去作用后，被钟世麟一脚踢开，然后钟世麟自己冲到前沿阵地继续追求她？
吕薇皱着眉头看一眼钟世麟。
钟世麟恰巧看到这一眼。两个人波光流转，各有心事。
魏翌晨看到两个人对视，内心涌起一阵阵酸楚。
年轻人的感情世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谲云诡。
参观过样板间后，大家落座豪华的接待厅，开始签协议。
魏翌晨见过小潘跟人签协议，高端养老院的签协议流程跟他们时光里敬老院如出一辙，也会规避一些责任，让家属提前写免责书。
“谢谢家属理解，养老社区毕竟不是保险箱。”
高端养老社区的说辞更漂亮一些。
魏翌晨低头看自己绞在一起的手，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在酸这家高端医养社区。实在没有必要。任何行业都有高中低层次的企业存在，其产品对应不同等级的客户需求。
基层养老院里的阿公阿婆们同样可爱，甚至更有同理心。他有什么好酸的呢。
想通的一瞬间，魏翌晨脸上的乌云尽散，露出亮堂的笑容。吕薇敏锐地感觉到魏翌晨的情绪变化，人也跟着开心起来。
奢华养老社区一日游，安顿好吕薇爷爷奶奶之后，吕薇爸爸带领4个孩子走向停车场。吕薇爸爸器宇轩昂，全然不见前几天发愁钱时的窘迫。他回望医养社区：“孩子们，希望我老的时候，你们也有能力把我送进这样的高端养老社区。”
清幽事不关己。
吕梁恍若没有听见。
吕薇没底气回答。
钟世麟倒是积极配合：“叔叔，我相信自己的能力，一定没有问题！”
魏翌晨浓墨重彩地看了钟世麟一眼。
他没有钟世麟的自信。
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在物欲横流的消费主义浪潮中，分辨什么是需要的，什么是想要的，尽他所能每个月结余一点钱，当作余粮存起来，一点一点增加他的抗风险能力。
秋天里的第一杯奶茶、新年的第一个情人节、人生的第一双限量版联名运动鞋，毕业后的第一辆车……他全然不动心，只消费吕薇动心的。
作为同龄朋友圈中唯一一个不用信用卡的人，魏翌晨活得有点特立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