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成亲这日,卫子夫早早的便起了身,待一切都收拾妥当,并嘱咐好倚华照顾好小皇子和公主们后,带着江雀朝宫门走去。
宫门处,刘彻备好的马车已在那里等候,赵成此刻就候在马车旁,显然刘彻已下朝正坐在马车内了。见卫子夫她们来了,赵成忙上前行礼,并为卫子夫拉开车前的帘幕。
卫子夫进入马车后对刘彻微微行了个礼,刘彻点了点头待卫子夫坐稳后方才对车外的赵成说道:“出发吧!”
接到命令后,马车缓缓的向宫外驶去,车内很安静,只能听到马蹄的“哒哒”声以及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卫子夫端坐在位子上,身体随着马车轻微的晃动着,许是过于安静,卫子夫情不自禁的抬眼看向一旁的刘彻。
刘彻此时正在闭目养神,只见他面色平和,神态安稳,可是双眼下的那抹暗沉昭示了他此刻的疲惫。
见此,卫子夫有些担忧的说道:“皇上可是昨晚没有睡好?”
耳边传来卫子夫的声音,刘彻睁开眼睛看向她,嘴角带笑故作轻松道:“不是,只是这几日政务较多,每晚都处理到很晚,所以有些睡眠不足罢了,谖儿无需担心。”
“皇上勤于政务是百姓之福,可您的身体也关乎社稷安危,每次您一处理起政务就容易忘了时辰,长此以往,您的身体会吃不消的,还请皇上多多爱惜自己的身体。”卫子夫听了眉头不自觉的微蹙,就连说出口的话也略带责怪之意,只是她自己没有察觉。
刘彻听出了卫子夫话语中的关怀,嘴角又微微上扬了一分:“以前在猗兰殿的时候,都是谖儿你提醒着我注意时辰,督促我就寝,如今没有你在身边念叨着了,就越发疏忽了,你放心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刘彻的话让卫子夫不禁回想起了当初在猗兰殿的时光,那个时候无论政务是否处理完,刘彻都会准时到猗兰殿与她一起用膳,没有处理完的政务就带到猗兰殿去处理,只为了尽可能多的与卫子夫待在一起。
那时的他们,每天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急于与彼此分享,就算是安安静静的待在一处,各做各的事情,也从不会觉得不自在。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之间开始有了疏离,虽然皇上还是会唤她“谖儿”,可她已不再叫他“阿彻”了,他们开始渐行渐远了。
马车停在卫府门前,刘彻牵着卫子夫的手走下马车,得到消息早就在府外候着的卫青等人连忙跪拜行礼,恭迎帝后的到来。
因这次出宫只是为了庆贺卫青成亲,所以刘彻和卫子夫只是穿着简便的常服,待众人起身后,刘彻便让奴仆们各自忙碌去了。
卫子夫走到卫青面前,看着一身喜服神采奕奕的卫青,卫子夫眼角含泪笑的十分开心:“我的青儿,终于成家了。”
卫青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跪下身,郑重地对卫子夫磕了个响头,然后起身仰起头,凝望着卫子夫哽咽道:“卫青感谢阿姊这些年来的照顾与培养,没有阿姊就没有今日的卫青,我永远都记得,十八年前,是阿姊你给了我温暖,给了我一个真正的家,让我明白什么是爱。若不是阿姊,我或许只是一个平凡人,庸庸碌碌的过完这一生,又谈何忠君报国,实现人生抱负!”
卫子夫蹲下身,伸手顺着卫青的额发抚上他刚毅的面庞,一如初见时那般温柔说道:“青儿,阿姊只需要你记着,你永远都是我们最重要的弟弟,是卫家的骄傲,阿姊别无所求,只求你一生平安顺遂。”
刘彻静静的站在卫子夫身后,目睹着这一切,内心万般感慨。从认识卫子夫那一刻他就知道,卫子夫从来都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她要的不多,只要家人平安,可天不遂人意,她的家人们还是一个个从她身边离开了,先是卫长子,再是卫少儿,若是连她最疼爱的卫青也离开了,刘彻不敢想象,那个时候的卫子夫会是什么样。
吉时将至,卫子夫和江雀随卫孺去了后院,看看云晗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而刘彻则和卫青去了正堂,因为卫青为人十分简朴,所以这次成亲,卫青除了家人们,也只邀请了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几位兄弟,以及随他出征一起出生入死的将领们。
身为大汉朝最炙手可热的将军,卫青的婚宴多少人挤破头了都想参加,更何况他们得到消息,皇上和皇后都会亲自前往,这得是多大的殊荣啊!可惜他们都不在受邀名单里。
虽然刘彻平日里对卫青很是随和,可对其他人并不是啊!因此即使卫青才是今日的主角,可刘彻在场,其他人难免还是感到拘束,不敢随意造次。后院可就不同了,卫青如今贵为将军,卫府的奴仆自然不会缺,所以卫孺只需在一旁指挥着,其他自有奴仆们动手,而卫子夫更是只需在一旁静静的坐着,看着大姐她们忙前忙后,可谓一片祥和欢乐。
眼前忙碌的场景让卫子夫不禁回想起当初她与刘彻成亲的时候,在永巷的小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简单的两件喜服,可对于卫子夫来说,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刻,有她最亲的家人们,还有刘彻最纯粹的爱。
“子夫,你来给晗儿梳头吧!”卫孺的声音将卫子夫从回忆中唤醒,她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屋内竟只剩她们四人了。卫子夫看着大姐手中的木梳,再看了看云晗脸上期待的表情,卫子夫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有些退怯道:“大姐,这梳头之人应是全福之人,可是我......”
想到自己前世的命运,夫妻离心,家人儿女皆因自己先一步离去,这样的自己,怎配为他人送去祝福。
卫孺上前一步,轻轻将木梳放入卫子夫的手心,温柔的笑道:“子夫,从小你就为我们这个家付出了很多,我们卫家能有今日,全都因为有你在。在我们的心目中,你就是我们的支柱,更是我们的归处,不管以后我们会怎样,你都是我们最疼爱的四儿,是青儿最敬重的阿姊。我相信,由你来为他们送上祝福,青儿一定会很开心的!”
卫子夫看着卫孺,眼眶渐渐湿润了,她想起了那封“血书”,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眼前这个人心中想的念的,还是她。
云晗来到她们的身旁,微微作揖有些紧张的说道:“请阿姊,为云晗梳头!”
卫子夫转头看向云晗,清秀的脸上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紧张泛着淡淡的红晕,可是眼中的坚定与卫青如出一辙。
卫子夫不禁失笑,却也顿时心下安定下来:这孩子,和青儿还真是相像啊!
卫子夫扶着云晗的手将她带回梳妆的桌案前坐下,用手轻轻理着云晗的秀发,温柔的注视着铜镜中的云晗:“既然晗儿亲自开口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又怎么忍心拒绝呢!晗儿,从今日起,我就把青儿交给你了,请你照顾好他!”
“阿姊放心,云晗定不负阿姊所托!”
吉时到,在众人的注目下,卫孺扶着云晗出现在了正堂,因卫青和云晗皆父母双亡,所以刘彻和卫子夫则被引到上座,接受两位新人的跪拜。
这场婚宴,没有觥筹交错的喧嚣,没有趋炎附势的恭维,有的只是亲朋好友们最真挚的祝福。
因刘彻与卫子夫不能在宫外逗留太晚,所以天色一暗下来,他们便提前回宫了。回去的路上与来时不同,卫子夫与刘彻畅聊着喜宴上发生的趣事,马车内时不时传出轻笑声,刘彻看着夜色中笑颜逐开的卫子夫,眼中和嘴角的宠溺也越来越深。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的卫子夫了,双眸闪烁着星光,将他的世界都点亮了。
马车在宫门处停下,刘彻刚从马车上下来,便有人迎上前去:“奴婢拜见皇上!”
刘彻闻声望去,竟是太后身边的侍女叶清。
看来,母后这是按耐不住了啊!
想到这,刘彻微眯双眼沉声道:“叶媪这么晚了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要事?”
叶清似是听出来皇上语气中的不悦,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皇上的脸色,有些忐忑的说道:“回皇上,太后近日身体不适,没有胃口用膳,所以奴婢斗胆,恳请皇上去长乐宫看望太后,劝太后用膳,不然奴婢担心太后的玉体怕是......”
叶清没有继续说下去,可话语中的意思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刘彻冷冷的瞥了叶清一眼,太后的身体若真是不适,太医自然会及时上报给他,什么没胃口用膳都不过是借口,刘彻很清楚太后在打什么算盘,但叶清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说这种话,刘彻自然不能拂了太后的面子。
“既如此,摆驾长乐宫,赵成!”
“奴婢在!”赵成连忙走上前去。
刘彻扭过头对赵成沉声道:“你就留下来送皇后回椒房殿!”
赵成略微一愣,随后立即回复道:“诺!奴婢遵旨!”
叶清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刘彻冷声打断了:“皇后今日忙了一天早就累了,而且现在天色已晚,就不用随朕去长乐宫了!”
皇上都这么说了,叶清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卫子夫虽然有些意外,但今天是青儿成亲的日子,她也不想在这么一个大喜的日子里平白给自己添堵,便顺了刘彻的意,对着刘彻离去的背影恭声说道:“恭送皇上。”
赵成来到卫子夫面前说道:“皇后娘娘,奴婢送您回椒房殿吧。”
卫子夫似是没有听见,仍是注视着刘彻渐渐远去的身影,面色一点点变得严肃起来,她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江雀见此,有些担忧道:“子夫,怎么了吗?为何脸色这么难看?”
卫子夫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面色缓和下来对着赵成说道:“赵大人也忙活了一天就无需送本宫回椒房殿了,本宫想自己走回去顺便解解乏。不过,本宫有一事想拜托赵大人。”
“皇后娘娘真是折煞奴婢了,您尽请吩咐,奴婢一定照办!”赵成连忙躬身说道。
“劳烦赵大人去太医令那为皇上开一些助眠的汤药,皇上似乎最近睡眠不大好。还有每晚戌时若皇上仍忙于政事,烦请赵大人记得提醒一下皇上时辰,督促他早点就寝。”
赵成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奴婢谨记皇后娘娘的吩咐。不过,请恕奴婢多嘴,若是皇后娘娘您能亲自劝说皇上,想必要比奴婢管用的多。”
卫子夫笑了笑没有说话,她转过头缓缓看向刘彻离开的方向,对着那空无一人的夜色,好似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轻语:“只是,现在他身边所需要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