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连续几日未去漪兰殿的消息,很快就在皇宫里传播开来,对于卫子夫的突然失宠,后宫的女人们自然是幸灾乐祸,但也些人不禁对此感到唏嘘,五年隆宠,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卫子夫的失宠,让那些久盼皇上到来的女人们感到有机可乘了,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未央宫跑,想要讨好皇上,安慰他那颗孤独寂寞的心。
然而他们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就被皇上全部轰走了!于是,皇上并没有厌倦卫夫人,只是与卫夫人发生了争吵的消息又不胫而走。
这下,那些女人们便放弃趁此机会讨好皇上了,毕竟想也知道,皇上现在肯定在气头上,谁敢这个时候去碍皇上的眼啊。
卫家姐弟们知道这个消息,也纷纷先后来到猗兰殿看望卫子夫。
关于韩嫣一事,卫孺多多少少有听公孙贺和她提起过,所以来到猗兰殿后,卫孺并没有问起卫子夫和皇上的事,而是问起了莫云:“我听夫君说,莫云这一次伤的很重,他现在怎么样了?”
卫子夫摇了摇头:“青儿有来说过,莫云身上各种刑罚的伤口都有,若是再晚了一点,只怕莫云的命都要保不住了。莫云被救回来当晚,就一直发着烧,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整日昏昏沉沉的,太医说还没渡过危险期。”
莫云现在的情况也是卫孺没有想到的,她忍不住担心道:“没想到竟伤的那么重,难怪夫君回去后一直在骂韩嫣,骂廷尉府,如此看来,他们真的是太残酷了。”
卫子夫低头不语,眉宇间也满是忧心。卫孺看着卫子夫双眼下淡淡的阴影,见她明显精神不济,终是小心的问了出来:“子夫,你…你和皇上,你还好吗?”
卫子夫抬头看了眼面露担忧与关心的大姐,慢慢的垂下双眼,视线落在面前的桌案上,不知在想什么。
她这几日过得很不好,许是习惯了每日有刘彻的陪伴,这几日,她总是夜不能寐,只要陷入沉睡,前世那些令人绝望的记忆就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闯入她的梦中,她每晚都要被几近无法呼吸的沉痛所压醒。每每醒来后,她就再也无法入睡,只能呆坐着,等待着天明。
而最近两日她更是害怕睡觉了,害怕一次又一次被提醒自己前世的不幸,害怕一次又一次面对生离死别,害怕一次又一次体验生不如死。而且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刘彻那晚的话语就不停的在她耳边回响,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可是她不能,她还有公主和未出生的女儿,还有家人们,为了她们,她也要挺住。
看着双眼无神的子夫,卫孺知道,她现在很不好,她已经许久没看见子夫这么伤心脆弱的一面了,可正是如此,卫孺才更加心疼:“子夫,你为何不跟皇上解释呢!我相信,只要皇上知道了韩嫣的所作所为,还有莫云的事情,就一定会原谅你的!就当是姐姐自私好了,我实在…实在不想看到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啊!”
听了姐姐的话,卫子夫抬头看向正在抱着公孙敬声与当利公主玩的江雀,无奈的笑着说:“我如果说出去了,莫云出了事,那雀儿怎么办?”
“雀儿?”卫孺一愣,也转头看向江雀,随后悟出了什么,惊讶的问卫子夫:“你是说,雀儿和莫云,他们……”
卫子夫点了点头,这下卫孺也陷入两难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舍哪一个她都于心不忍啊!
卫子夫注视着江雀,温柔的笑着,轻轻的说道:“这些年来,雀儿跟在我身边付出了很多,她本可以过上轻松无虑的生活,可却为了我,随我来到这个陌生的皇宫,经历了许多事情,硬逼着她迅速的成长起来。现在,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托付一生的人,我怎么忍心为了自己,剥夺掉她的幸福。”
“而且,这件事,本就是我的错,是我设计让韩嫣入狱,也是我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所以今日这一切,全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看着子夫嘴角那故作不在意的笑容,卫孺只觉得心好疼,都说帝王无情果然是对的,纵使曾经有多么的恩爱缠绵,只要逆了皇上的意,就能说翻脸就翻脸。后宫是如此,只怕朝堂也是这样吧。
因为话题太过沉重,卫子夫和卫孺两人双双陷入了沉默,好在这时去厨房给卫子夫做好吃的卫少儿回来了。
卫少儿从见到卫子夫时就注意到她最近肯定没有好好用膳,脸明显瘦削了很多,便立即提出去厨房给卫子夫做吃的补补,而霍去病也懂事的主动提出去给母亲打下手。
他们回来后,霍去病便跑去找公主他们玩了,卫少儿则把她做好的饭菜和汤摆到桌案上。卫子夫看着面前的佳肴,许是姐姐们的关爱,让她在这几日里终于又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也就突然有了食欲,便动筷吃了起来。
见卫子夫吃了,卫孺和卫少儿便也微微放心了,这时卫少儿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在给子夫做饭时,听厨房的人说,皇上这几日好像也没什么胃口,呈上去的膳食都只吃一点点就被撤了,你们说,皇上这整日里日理万机的,只吃这么点儿东西,身体能受得了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卫子夫用膳的动作一顿,已经麻木的心又开始隐隐泛着疼。
晚膳过后,卫子夫来到厨房,看见几位御厨围着一桌饭菜愁眉不展道:“这都第几天了,呈给皇上的膳食基本上都是原封不动的退回来,难道是我们最近做的不合皇上的口味?”
“怎么会,皇上都吃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皇上说不合口味啊!”
听了御厨的话,卫子夫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走了进去。几位御厨见卫子夫来了,连忙行礼道:“参见卫夫人!”
“不用多礼!”
御厨们起来后,领头的上前对卫子夫说道:“不知卫夫人此刻来厨房,可是有什么需要?”
卫子夫笑着说:“没什么,我就是想做一碗粥。”
“粥?卫夫人若是想喝粥,直接派人来吩咐我们就好,何须亲自前来?”
卫子夫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个粥,我想自己做,就不麻烦几位了。”
御厨们不禁面面相觑,夫人亲自下厨,他们在宫里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但卫子夫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领头的只好对卫子夫说:“那我等在外面候着,卫夫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
御厨们出去后,卫子夫便在厨房里找到了自己所需的食材,捋起袖子,开始做粥了。
皇上寝殿外,赵成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皇上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仅不去卫夫人那了,甚至连饭也吃的很少,这样下去,万一病倒了,那可怎么办啊!到时候,自己有几条命都不够谢罪的啊!
“唉!”就在赵成又一次叹气时,身后突然有人唤他:“赵大人!”
赵成一个激灵,转过身一看,竟然是卫夫人!赵成大喜过望,连忙笑着对卫子夫行礼道:“参见卫夫人,卫夫人可是来看皇上的!”
闻言,卫子夫低下了头,赵成顺着卫子夫的视线望去,看到了卫子夫手上端着的东西,更是喜出望外,这下他这条老命保得住了。
“卫夫人原来是来给皇上送粥的,您稍等,奴婢这就去禀报皇上!”赵成满脸带笑的正欲转身进殿,结果被卫子夫叫住了:“赵大人,请等一下。”
赵成转过身好奇的问道:“卫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卫子夫又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粥,轻声说道:“这粥,还请赵大人帮我送进去吧!”
赵成一愣,不解道:“怎么?卫夫人不准备亲自送进去?”
卫子夫摇了摇头:“我想,皇上这个时候,应该还不想见到我吧,这粥,就劳烦赵大人了。”
赵成还在左右为难着,结果谁知又有一道声音从别处冒出来了:“哟,这不是卫夫人吗?这么晚了,卫夫人怎么会在这里啊?”
听到声音,卫子夫端着漆盘的手不自觉的一紧,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陈阿娇。
卫子夫转过身,对着已经来到他们面前的陈阿娇行礼,陈阿娇看了眼卫子夫手中的粥,假意夸赞道:“没想到卫夫人不仅泡茶的手艺了得,连这厨艺都这么好,这粥闻着可真香啊!若是冷掉了,那得多可惜啊,既然卫夫人不愿意亲自送进去,那本宫也不介意帮你代劳。”
陈阿娇的话一说完,她身后的木槿便上前一步,从卫子夫的手里夺过了漆盘,陈阿娇傲慢的笑着说:“卫夫人放心,这粥我一定会帮卫夫人送到,卫夫人就请回吧。”说完不屑的撇了卫子夫一眼,径直朝殿内走去。
“哎,皇后娘娘!”赵成看着没有通报就直接走进去的皇后,又回头不安的看着卫子夫,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
然而卫子夫似乎对于粥被皇后夺去了并没在意,只是站在黑暗里,静静的看着皇后,朝大殿之上的那个人走去。
刘彻正在看着手中的奏章,他这几日总是控制不住的走神,所以虽一直在处理朝政,可却根本就看不进去,所以朝政就越积越多。此刻也是如此,他已经不知道盯着手中的这份奏章,发呆多久了。
就在这时,一股饭香钻入他的鼻子,而且这味道还有些似曾相识,刘彻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扭头朝一旁看去,却看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陈阿娇见皇上看向自己,便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声音对刘彻说道:“皇上,臣妾听闻皇上最近没什么胃口,特意给您做了碗粥,您尝尝看?”
刘彻微微皱起了眉,似是不认识眼前人一般看着陈阿娇,不敢相信的问:“皇后说,这粥,是你做的?朕怎么不知道皇后还会下厨啊?”
听了刘彻的话,陈阿娇故作委屈的说道:“皇上都好久没来臣妾这了,自然不知道,臣妾为了皇上,还专门学了好多东西呢,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展示给皇上看罢了。”
看着陈阿娇脸上竟露出难过的表情,刘彻这才惊觉,这些年来,为了卫子夫,自己真的冷落了她好久。想到她竟为了自己亲自下厨做粥,刘彻心里有一丝丝感动,满含歉意的说:“是朕,忽略了皇后,既然这粥是皇后亲自为朕做的,那朕来尝尝。”
刘彻端起桌案上的粥大口的尝了一口,很香很好喝,难以想象这竟然会是陈阿娇做的,而且不知为何,这粥喝起来还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可是刘彻一时竟想不起来。见陈阿娇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刘彻也顾不上去想了,忙直夸好喝,然后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见刘彻没有怀疑,陈阿娇这才暗暗的长舒一口气。殿外,卫子夫见皇上把粥喝了,便对赵成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离开了。毕竟,她只是想皇上能把粥喝下去,至于是谁送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彻用完粥后,陈阿娇也没有久留,她走出殿外,已经不见卫子夫的身影了。陈阿娇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赵成,冷声说道:“今晚卫子夫来这里的事,不可跟皇上透露半句,包括那碗粥,若是从你嘴里说出了不该说的事,小心你的命!”
闻言,赵成不禁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的回道:“诺!奴婢遵命!”
从那晚以后,卫子夫每日都会做些简单又不容易积食的东西送到刘彻的寝殿,然后再由陈阿娇送到刘彻的面前。每次,卫子夫都是站在殿外,看到刘彻吃下去后,才放心的走开。起初,陈阿娇还有些担心,但见卫子夫没有丝毫不满,也没有要去跟皇上告状的意思,便也心安理得的端着卫子夫做好的晚膳去见皇上了。
最近几日,刘彻一直在忙于韩嫣的事。廷尉一直在等皇上对韩嫣的定夺,刘彻虽想饶他一命,可碍于母后的颜面,所以一直未下决断。而这几日,一卷卷关于韩嫣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草菅人命的奏章传到他的手里,其中竟还有江都王的上书,上面写的全是称赞刘彻的贤明。
看着这些,刘彻不禁扪心自问:难道,真的是朕错了吗?看着奏章上那一条条自己从不知晓的罪证,刘彻陷入了迷茫。
这时,陈阿娇又准时端着卫子夫亲自做的东西,出现在了刘彻的寝殿。因为刘彻过于专注手中的奏章,没注意到陈阿娇的到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香唤起了刘彻的记忆,刘彻猛地回神,欣喜的转头叫道:“谖……”
可是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所思所想的那一个,刘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然后渐渐褪去。看着皇上如此大的转变,陈阿娇不解的问:“皇上,您怎么了?”
看着陈阿娇一脸关心的表情,刘彻想到这几日都是皇后亲自给他准备晚膳,而自己却在想着另一个人,一个自始至终都未出现过的人,刘彻心有愧疚,便对陈阿娇说道:“没事,朕只是想说,朕还有要事要与大臣商讨,不如皇后就先回去吧。”
陈阿娇乖顺的点着头:“那好,这杯茶皇上记得喝,臣妾先回去了。”
陈阿娇刚走没多久,刘彻又喊住了她,看着她一脸期待的样子,刘彻想了许久,终是开口说道:“皇后先回椒房殿,朕把手头的政务处理完了,就过去。”
听了刘彻的话,陈阿娇欣喜若狂的说道:“皇上的意思是,您今晚来椒房殿?哈太好了!臣妾,这就回去,等着皇上。”
看着陈阿娇开心离去的背影,刘彻不知为何,感觉心情十分的沉重,他注视着陈阿娇端来的茶,只觉得心,更沉更痛了,至于是因为谁,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