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觉得皇上最近有些奇怪,虽然皇上每日忙完政务后,还是会和平时一样来到猗兰殿,与她和公主们共进晚膳,但卫子夫还是察觉到了皇上的不对之处。
往日里,皇上都会十分关心诸邑公主,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学会爬了吗?会走路了吗?有没有学说话?用完膳后,还会带着当利公主和诸邑公主玩,教诸邑学走路等等。
可是最近,皇上都没有过问诸邑公主的情况,甚至连晚膳后都只陪当利公主玩耍教习,一点都不关心诸邑公主。
卫子夫看向不远处正在教诸邑公主识字的刘彻,看着他脸上那不变的慈爱的笑容,卫子夫面色凝重的注视着怀里的诸邑公主,眉头微锁,她发现事情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因为皇上从回来的那一刻起,甚至连看都没看诸邑公主一眼。
公主们都睡下后,卫子夫看向仍在桌案旁处理政事的刘彻,略微思索了一下,最终起身来到了刘彻身旁坐下。
对于卫子夫坐在身侧,刘彻起初并没有在意,而是低头继续处理着手上的政务,可过了一会儿后,他发现卫子夫仍只是坐着没有说话,刘彻一时纳闷,便从奏章中抬起头看向卫子夫,只见她的眼中隐隐闪着疑问与忧伤。
刘彻一愣,连忙柔声问道:“谖儿,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卫子夫注视着刘彻的双眼,眼中的疑问更深了。没有变,无论是凝视着自己还是看向当利公主的眼神,皇上眼中的情意都没有变,可为何?为何只有对诸邑公主是视而不见?
于是,卫子夫便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阿彻?是不是诸邑最近惹你不开心了,我发现你最近都不怎么关心她,也不陪她玩了。”
刘彻先是一愣,随后像是躲避卫子夫的视线一般,扭过头去微微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看着刘彻如此反常的举动,卫子夫的心突然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慢慢升起。
刘彻不知道该怎么跟卫子夫解释,他知道卫子夫十分疼爱这两个孩子,当然他也疼当利和诸邑,毕竟她们可是他仅有的两个孩子。可一想到诸邑会是威胁到大汉朝命数的存在,他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好在诸邑现在还小,刘彻和她相处的时间还不长,感情自然也比不上已经陪在他身边六年的当利。所以现在,刘彻决定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对于这个孩子,自己注定无法给予她太多的宠爱,那就趁着她现在还小,将对她的宠爱全部转移到当利的身上,这样自己就不会觉得心里难受了。
可这些想法,他不能对卫子夫说,他知道卫子夫对亲情的重视,更明白她对这两个孩子一向是一视同仁,若是让卫子夫知道自己因为诸邑的命数而冷落她,卫子夫一定会生气的。
于是,刘彻有些眼神飘忽的解释道:“我有吗?可能是最近政事太多,我一时没注意,忽略了诸邑吧。再说,当利现在正处于识字阶段,我想在当利的身上多花些心思,好好的亲自教她,所以这段时间诸邑就劳烦谖儿多费心了。”
这段话说完,刘彻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就好像一直压在身上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皇上果然不对劲,她不相信皇上对诸邑的态度突然产生这么大的转变,会是因为他所说的那样,但很显然,皇上并不愿意说,于是卫子夫不再继续问,而是恭顺的应下了。
卫子夫看着盯着手中的奏章出神的刘彻,眼神一黯,看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若想知道事情的起因,最快的方法就是从刘彻身边的赵成下手。于是,卫子夫趁着皇上在宣室与大臣们讨论政事时,将赵成宣了过来。
“奴婢赵成参见卫夫人。”对于卫子夫的突然召见,赵成表现的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仍和往日一样,十分平静恭敬的对着卫子夫行礼。
卫子夫指着殿内一侧的席座对赵成说道:“赵大人不必多礼,请这边入座!”
赵成也不拘礼,对卫子夫说着“多谢卫夫人”,然后朝席座走去,安然端坐着看向卫子夫。似在等待着卫子夫问话。
卫子夫垂目思索了一会儿,才抬眼注视着赵成,略带迫切的问道:“赵大人,我想请问你,皇上,最近是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而对诸邑,产生了反感?”
卫子夫双眼紧盯着赵成,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一丝一毫反应。然而赵成只是很正常的先是一愣,然后十分轻松的笑道:“卫夫人,您多虑了,诸邑公主是皇上的亲生女儿,皇上疼爱公主都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会反感她呢!”
卫子夫低垂下头,想到皇上这段时间的举动,仍是满脸忧愁的说道:“可是,皇上都已经很久没抱过诸邑了,别说逗诸邑玩,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这和对当初当利公主这么大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赵成仍是笑容不变的说道:“卫夫人,您真的想多了,当利公主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而且当利公主这么大的时候,太皇太后还在,而且朝政又不是很繁忙,皇上自然有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陪伴当利公主。可如今不同了,皇上每日都朝政缠身,要操劳的事情太多,所以可能在对诸邑公主时就没有之前像对当利公主那般上心了吧。”
真的是因为这样吗?卫子夫还是很不安,可连赵成都这么说了,那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接受这个原因了。
赵成回到宣室后,刘彻已经和大臣们商讨完了,见他回来了,便沉声问道:“可是去了猗兰殿?”
赵成回答道:“正是!卫夫人问了奴婢皇上和诸邑公主的事。”
刘彻放下手中的奏章,深深的叹了口气:“果然是为了这事,那你怎么回答的?”
“奴婢全部按照皇上所吩咐的跟卫夫人说了。”
刘彻这才稍微松一口气,满意的点着头:“那就好,若是让子夫知道朕因为诸邑的命数而对她心存芥蒂,只怕子夫又和和朕生气了。”
赵成有些担忧的说道:“可是皇上,卫夫人既已察觉您对诸邑公主的态度,那您这个理由,只怕坚持不了多久啊。”
这也是刘彻苦恼的地方,他皱着眉说道:“是啊,得想个办法才行。”这时,刘彻想起一个人来,于是对赵成说道:“去,把李道长请来,朕还有些话要问问李道长。”
李少君来后,刘彻便开门见山的问道:“李道长,朕问你,诸邑公主的命数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更改?”
李少君皱着眉故作为难的说道:“回皇上,诸邑公主毕竟是皇上的女儿,命数过于尊贵,实在不好更改啊!”
“唉,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刘彻不禁叹气道。
见皇上有心事,李少君眼睛一转,慢慢开口问道:“皇上可是在为此事烦忧?”
刘彻点点头无力的说道:“是啊,诸邑虽然是朕的亲生女儿,可一想到她的命数会威胁到江山社稷,朕这心里就难免有些不畅快,所以每次去猗兰殿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结果就导致卫夫人对朕起了猜疑之心。卫夫人十分的疼爱诸邑,朕不想因为诸邑而和卫夫人起争执啊!”
李少君面色平静,可是心里却有些震惊,没想到市井贵人们之间的传言是真的,皇上对那位卫夫人真是数年如一日般的宠爱,就连如何对待会影响汉朝运势的诸邑公主,都要考虑到卫夫人的感受。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奴婢有一个办法。”
刘彻闻声望去,这才注意到李少君身旁还跟着一个小道士。刘彻指着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问李少君:“道长,这位是?”
“回皇上,这孩子叫少翁,是贫道的徒弟,因他自小就是个孤儿,所以贫道便让他随了贫道的姓。”
“李少翁。”刘彻不禁来了兴趣,好奇的问道:“那你和朕说说,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朕当前的困局?”
叫做李少翁的小道士十分自信的笑着说:“回皇上,诸邑公主年岁尚小,所以公主的命数对于我朝运势的影响还不是很严重,您大可像往日一样对待公主就好,这样就可打消卫夫人对您的疑虑,同时您可以趁此,让卫夫人的心思转移到其他事情上,无心再关注于您对诸邑公主的态度上,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刘彻眉毛一挑,轻笑道:“有意思,可是什么事情可以转移卫夫人的心思呢?”
李少翁露出一个与他的年纪完全不相符的老城的笑容对刘彻说道:“皇上难道不想要个皇子吗?”
刘彻一愣,随后哈哈大笑着对李少君说道:“好啊好啊,真是好啊,李道长,你这个徒弟实在是好啊!说得好,徒弟有功,师傅更是功不可没,朕一定要好好的赏你们!”
“谢皇上!”李少君和李少翁连忙跪地谢恩。
李少君带着李少翁和皇上赏赐给他们的金银离开皇宫后,李少君看着面前的金银财宝,眼中流露出贪婪,嘴角的笑容也狡诈,完全没有在刘彻面前的仙风道骨的样子。
李少君低头对着身边的李少翁夸赞道:“好徒儿,这次做的好,没辜负为师平日里对你的一番教导。”
李少翁面色坦然,嘴角的笑容和李少君如出一辙:“那还要多亏师傅教导的好。”
李少君满意的摸着李少翁的头说道:“只要你和为师好好学,日后我们师徒联手,荣华富贵可是享之不尽啊!”
一个诸邑公主就换来两笔巨大的财富,看来这个卫夫人会成为我重要的财富来源啊!李少君在心里暗暗想到。
之后的日子里,卫子夫发现,皇上似乎又恢复正常了,虽然还是很少会带着诸邑玩,但至少他不会再看也不看诸邑一眼,还是会对着诸邑笑,会问问诸邑最近的情况。见此,卫子夫便放下心来,心想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正因为放下心来,所以卫子夫才没有注意到,刘彻在看向诸邑时,眼中那深藏的愧疚与矛盾。
这日,卫孺进宫有事情要和卫子夫商量,结果一进内室就看见卫子夫趴在卧榻上,江雀在一旁为她捏揉腰部,卫子夫却是闭着眼睛轻轻皱着眉头,看起来不是很舒适。
卫孺不解的出声问道:“子夫,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听到大姐的声音,卫子夫连忙坐起身,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大姐,你怎么来了?”
见卫子夫露出娇羞的表情,卫孺顿时心下明了,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说道:“你还记得去年你跟我说想要给青儿物色佳人的事吗?我和夫君提了这件事以后,有不少女子的画像被送到了我府上,我近日才挑选出一些家世和姿色都不错的女子,所以便把她们的画像带进宫来给你看看。”
卫子夫欣喜的笑道:“真是辛苦大姐了。雀儿,快去把青儿叫来!这些画像还得青儿亲自过目挑选才行。”
江雀也开心的笑着说道:“好!我这就去!”
所以当卫青见到江雀急急忙忙唤他去猗兰殿时,他还以为是阿姊出了什么事,连忙朝猗兰殿跑去,结果进入殿内,却见阿姊正兴致盎然的和大姐有说有笑的讨论着什么,卫青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好奇的问道:“阿姊,你急忙唤我来有什么事吗?”
见卫青来了,卫子夫一脸神秘的笑着对卫青说道:“青儿,快过来看看!”
卫青满腹疑惑的走上前去,结果在看见卫子夫面前桌案上铺满了的女子画像后,卫青震惊的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的说道:“阿…阿姊,这…这是什么啊?”
卫孺笑着对卫青说:“这些都是我帮你挑选的良家女子的画像,快看看有没有你心仪的女子,大姐好去跟人家要生辰八字去。”
见两位姐姐都是一脸兴致的样子,卫青这才想起早就已经被他抛在脑后的卫子夫说要帮他物色女子的话。卫青看着那些几乎一个叠着一个的画像,不禁额头直冒汗,连忙说道:“阿姊,我不是说了,我急着成亲的吗?”
卫子夫笑着说:“虽然不急,但可以先定下来啊,待你取得功名之后再迎娶不就行了!”
卫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见两位姐姐达成了一致,卫青只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他一脸沉重的说道:“可是我怕会耽误了人家姑娘。”
“青儿这是何意?”卫孺不解的问道。
卫青看着两位姐姐,十分认真的说道:“阿姊,大姐,你们知道的,卫青的志向在于沙场,沙场之上,吉凶莫测,谁也不能预料,出了那边境是否还能活着回来。万一我遭遇了不测,那……”
“青儿!”卫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孺严厉的打断了,她立即担心的看向卫子夫,果然看到卫子夫的脸上出现了怒意。
见阿姊生气了,卫青也露出了内疚之情,但他还是继续说道:“青儿知道,这么说肯定会惹阿姊生气,但青儿还是想说,成家并不是我目前所心系的,相反还是我所担忧的。我从未上过战场,对于自己在战场上的表现,我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自然也无法确保自己能够平安回来,若是娶了亲,那不就是让好好的一个姑娘,成了寡妇吗?”
卫子夫静静的注视着卫青,卫青也一脸紧张的看着卫子夫,卫孺同样看着卫子夫,把这件事交给卫子夫定夺。
最后卫子夫低下头,默默的将桌案上的画像收起:“这些,阿姊先帮你收着,待你得胜归来后再给你挑选。”
“到时候,可不准再推辞了!”卫子夫抬起头对着卫青沉声说道。
卫青欣喜的笑道:“谢阿姊,青儿知道了!”
见此,卫孺无奈的笑了,看来自己还要继续帮青儿物色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