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最近的心情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卫子夫的身体慢慢的好转,虽然仍是无法开口说话,但她已经不会再整日的呆坐着,不理会任何人。卫孺和卫少儿几乎每日都会进宫陪伴卫子夫,卫青闲暇之余也会来猗兰殿,虽然只有他们在说着,但卫子夫每次都是温柔的倾听着,并给予他们反应,就和以前一样。
然而令刘彻心忧的是,他隐隐感觉到,卫子夫对他的态度似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卫子夫不再对他视而不见,但他已经好久没喝到卫子夫亲手沏的茶了;在他处理政事到很晚的时候,身边也没有了卫子夫的陪伴;在他与卫子夫交谈时,那双美丽的眼眸还是会直视着他,只是那里平静的如夏日的湖面,没有一丝的波动,温和依旧,柔情不再,连曾经那藏匿于湖底的深情都窥探不到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刘彻不明白,明明谖儿对其他人都还是和以前一样,为何独独对自己不一样了呢?变得冷淡,似乎,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惹谖儿生气了吗?难道与李道长有关?刘彻想起卫子夫那日见到李少君之后的样子,可是在那之前谖儿根本就没见过李道长啊,为何会对他产生如此大的愤怒呢?刘彻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皇上,皇上……”听见赵成的声音,刘彻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又在早朝上发起呆来了。下方大臣们一个个满腹疑虑,不知道皇上最近是怎么了,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而那些擅于揣测皇上心思的人,则清楚,皇上如此反常,多半是与卫夫人有关。
虽然,他们也曾想过派人去寻找名医,来讨皇上欢心,但他们发现,这一次连在这种事上一向积极主动的丞相都没有任何动作,于是他们便也按兵不动,先看看丞相在打什么主意。
丞相田蚡自从听了王太后的话后,便开始积极着手于王田两家准备适龄女子的事了,毕竟皇上现在没有皇子,而卫夫人又处于即将失宠的境地,这对他们一族来说正是进一步掌控权势的大好时机,他又怎么可能为了讨皇上这一时的欢心,而放过这么一个机会。
虽然卫夫人的事不用他去操心了,但是还有别的事一日不解决他就一日不安心啊!于是,田蚡对身后的廷尉使了个眼色,廷尉心领神会,站出身对刘彻说道:“皇上,灌氏一族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一事已证据确凿,魏其侯一案虽疑点颇多,但其污蔑皇亲也是不争的事实,两案如何处置,还请皇上定夺。”
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劳心于卫子夫的事,刘彻险些把这件事给忘了。他看了眼为首的丞相,心知母后和丞相无非是想要个交代,便开口说道:“灌氏一族,仗着家势在颍阴一带为非作歹,罪不可赦,就按律法判处死刑,秋后执行!至于魏其侯窦婴,念他是前朝老臣,又有侯位和军功在身,就免其死罪,先关在牢狱之中,至于刑罚,魏其侯身份特殊,不可随意定夺,待朕考虑好之后,再做处置。”
皇上这么说了,显然是准备等这阵风波过去之后,随便找个什么由头,再把魏其侯放了。虽然已经除掉了一个,可这窦婴不除,田蚡的心里就不安稳,毕竟谁也保不准后面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
看来,还是得想个办法把窦婴除去才行啊!田蚡阴狠的想到。
“一!二!一!二!”
上林苑练武场内,仍和往常一样做着体力训练,只是以往都是卫青在台上喊着口号观察着士兵们的动作,而最近换成了公孙敖,至于卫青则坐在一角认真的翻阅着手中的书卷,不过他看的并不是兵书,而是医术。
“好,先暂时休息一下吧!”公孙敖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喊了停,让士兵们原地休整,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卫青,随后走到他身边坐下,关心的问道:“还是没有找到,可以治好卫夫人的办法吗?”
卫青合起手中的书卷,无力的摇了摇头,这些都是他动用军中兄弟们的关系,讨到的医书,有些甚至是极为罕见的珍藏。卫青心想,既然太医们和找来的大夫们都没有办法,或许,他能够从这些医书中找到希望,然而他毕竟是个军人,这些晦涩难懂的内容他每次都要花费好久才能看明白,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没能找出可以治好阿姊的办法。
看着如此消沉的卫青,公孙敖不知该怎么安慰他,这时,他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一群人,连忙站起身大喊道:“参见卫夫人!”
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们也都纷纷跪下行礼:“参见卫夫人!”
卫青看到向他们这边走来的卫子夫一行人,连忙跑过去问道:“阿姊,你们怎么来了?”
卫子夫笑了笑,然后把身旁的霍去病拉到了卫青的面前。卫青看了看霍去病,又看了看卫子夫,仍是不解。
于是,卫少儿便出声提醒道:“青儿难道忘了,去年你是怎么答应去病的吗?”
卫青疑惑的低头看着霍去病,见他一脸期待和激动的看着自己,被各类医书搞迷糊了的脑袋终于想起来自己答应霍去病的事。
卫青摸着明显又长高了的霍去病的头,不禁感慨道:“想不到病儿已经到了就学的年纪了。好吧!既然舅舅答应你了,就决不反悔,日后你就跟着舅舅学习武艺吧!不过,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外甥就对你放低要求的哦,所以,你可要做好准备,接受我严厉的教习啊!”
霍去病兴奋的笑着,信心十足的说道:“是!舅舅!你放心,尽管放马过来吧!”
看着霍去病这么自信满满的样子,卫子夫他们不禁失笑。
卫青把手搭在霍去病的肩膀上,对着卫子夫有些歉意的笑道:“那,二姐,阿姊,我先带病儿过去熟悉一下,就不陪你们了。”
卫子夫毫不介意的笑着点了点头,卫少儿也笑着说:“没事,你去忙你的吧,我和子夫就在一旁看着,不会打扰你们的!”
“嗯好,那我过去了。”说完,卫青对着霍去病说道:“那病儿,走吧!”
“嗯!”霍去病重重的点着头,一副早已按捺不住的样子,立即跟着卫青往练武场上跑去。
卫青将霍去病介绍给在场的士兵们认识,又跟霍去病介绍了场内的各种练武器具,然后指着面前各式各样兵器,让霍去病挑选自己喜欢的。
谁知霍去病皱着眉,装作老成的样子,来回看了看之后,摇着头说道:“舅舅,这里没有我喜欢的兵器。”
“怎么会?”卫青不解了,“所有可以在战场上用到的兵器都在这里了,你不喜欢这些,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兵器?”
霍去病“嘿嘿”一笑,然后跑到演武台旁,将卫青放在那里的佩剑拿了起来对卫青说道:“舅舅,我喜欢这一个!我想要这把剑!”
“不行!”卫青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可是当年在卫家小院皇上送给他的那把剑,它跟了卫青这么长时间,卫青早就决定好要带着它上战场,将匈奴斩于此剑之下,也算是实现了当初与皇上并肩作战的诺言。
可是霍去病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卫青不给,他就越想要,于是他把剑抱在怀里,语气坚决的说道:“我不!我就要这把剑!”
卫青见霍去病抱着剑不肯撒手,正欲上前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一顿,霍去病察觉到舅舅不高兴了,抱着剑撒腿就往士兵群里跑,卫青只好跟在身后追,边追边喊:“霍去病,你给我站住!”
霍去病怎么可能会听,在士兵群中左跳右窜,卫青跟在后面自然比不上霍去病身形矮小,动作敏捷,再加上士兵们起哄,故意挡着卫青的路,一时间,这位在练武场上叱诧风云的军人被自己的外甥耍的团团转。
场外,卫少儿和卫子夫看着场内四处乱窜的霍去病,无可奈何的卫青,以及一向纪律严明此刻全部乱作一团的士兵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卫少儿又气又好笑的说:“这个去病,刚来第一天就给青儿惹麻烦,只怕以后有青儿头疼的了!”
卫子夫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那笑容里更多的是宠溺和开心。
刘彻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树下看着卫子夫的笑容,也不自觉的随她笑了出来。赵成见皇上笑了,忍不住问道:“皇上不过去吗?”
刘彻渐渐收回脸上的笑容,他看着卫子夫脸上那许久未见的如此生动的笑容,有些挫败的摇了摇头:“不了,朕还是不去打扰他们了,朕怕一过去,子夫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刘彻是一下朝后就去了猗兰殿,然而猗兰殿内只有江雀带着三位公主,不见卫子夫的身影,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去了上林苑。
想来是去见卫青了。于是刘彻便也前往上林苑,正好可以看看卫青他们现在进展的如何,当刘彻赶到时,正好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刘彻看了眼练武场上,此时卫青已成功抓住霍去病,试图将霍去病怀里的剑抢出来,而霍去病则死死的抱住,就是不肯松手。他们在抢夺的那把剑,刘彻自是认得。刘彻心下了然,他又看了眼仍在发自内心欢笑的卫子夫,脸上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这场争夺战,终是以卫青取得胜利而宣布告终,然而霍去病就是不肯选其他的兵器,卫青无奈,只好先不管兵器的事了,让霍去病和士兵们一起训练,先把体力和基础训练好。
见霍去病终于不再闹腾,认认真真的跟着士兵们一起训练,卫少儿和卫子夫们便也止住了笑,在场外静静的看着霍去病专注的模样。这时,卫子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朝身后的树林处看了一眼,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卫子夫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卫少儿注意到后也朝身后看了一眼,关心的问道:“子夫,怎么了吗?”
听见二姐的问话,卫子夫松开眉头,摇了摇头表示没事,但还是忍不住看了那里一眼,随后才转过头去,继续看卫青和霍去病训练。
赵成跟在刘彻身后,看着他落寞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回头朝早已看不见的练武场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卫子夫和卫少儿她们在练武场看了一会儿后便回去了,天色将暗时,卫青才带着霍去病回来。卫少儿看着一脸激动,手里还拿着一把佩剑的霍去病,忍不住笑问道:“看来去病终于挑到自己喜欢的兵器了!”
霍去病将手中的佩剑举给母亲和姨母看,脸上露出神秘的表情,十分骄傲的说道:“母亲,姨母,你们猜这把剑是哪来的!”
卫少儿和卫子夫面面相觑,两人均是一副困惑的表情,霍去病也不卖弄神秘,开心的直言道:“猜不到吧!这是皇上送给我的!”
皇上?卫子夫一愣,随后看向卫青,卫青看出了卫子夫眼中的疑问,无奈的笑着解释道:“没错,是皇上送给病儿的,训练一结束,皇上就派人召我和病儿去面圣,谁知皇上竟然已经知道了病儿要开始习武这件事,便亲自把这把剑送给了病儿。”
“可是,皇上怎么会知道去病开始习武了,甚至还知道去病没有兵器?”卫少儿不解的问。
这时江雀反而反问道:“皇上今日有来猗兰殿,知道子夫去了上林苑之后就走了,怎么?你们没见到皇上吗?”
卫少儿摇了摇头,可是卫子夫却陷入了沉思,皇上有去上林苑,那那个时候,自己感觉到的,果然是皇上,那他为何没有过去,反而悄无声息的走了?
卫子夫看着一脸欣喜的摆弄着手中佩剑的霍去病,心情顿时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