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上,有幸运的人,自然就会有不幸的人。此次出兵匈奴对卫青来说,是幸运的,因为他取得了胜利,甚至还得以封侯。可对于其他三位领兵的将军来说,则是不幸的。
公孙贺觉得自己肯定不是将相之才,两次领兵出征都是无功而返。公孙贺明白,皇上派他出兵其实是对他的关照,毕竟自己娶了卫夫人的姐姐,对于公孙贺来说,若想封侯,只有取得军功。
可惜自己辜负了皇上的期望,没能取得战绩。但公孙贺并不怨天尤人,相反,他还觉得上天对自己很是眷顾,至少不会被打入狱牢,而且也不会受伤让阿孺和儿子担心。公孙贺对名利没有追求,他只希望一家人可以平安幸福的在一块生活。所以在他看来,无功无过也是好事。
可另外两位将军就没那么简单了。公孙敖在领着残余的不足三千的骑兵回到代郡后,等待他的便是皇上的责罚。因为公孙敖此次率兵一万竟折损七千,损失过于惨重,被判为死罪。
同样的,全军覆没甚至被俘的李广也是死罪,虽然他历尽千辛从匈奴逃了回来,但这仍然免除不了他判处死刑的命运。
可是,汉朝有一规定,被判处死刑的人,只要你有足够的钱财,就可以把自己赎出来免除死刑。可是,公孙敖和李广都只是普通军官,哪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他们只能在牢狱内,等待着家人凑够钱来赎。
卫青听闻了此事后,立即拿出了皇上赏赐给他的全部钱财,派人偷偷送去了公孙敖府上和李广府上,并嘱咐他们不要告知对方自己的名字,只说是仰慕并怜惜二位将军才能的人。
卫青深知公孙敖和李广身上作为军人的骨气,若是他们知道是自己拿出这笔钱赎他们出来,定不会接受的。但公孙敖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次出征还是自己推荐的公孙敖,而李广又是自己十分敬佩的老将,卫青实在不忍心让他们继续受牢狱之苦。
在卫青的帮助下,公孙敖和李广的家人成功凑足了钱,将公孙敖和李广赎了出来,不过二人皆被贬为了庶人。
刘彻得到公孙敖和李广被释放出来后,没有多说什么,他清楚,定是有人对他们提供了金钱上的帮助,而目前能在短时间内拿出这么多钱财的,除了刚得到封赏的卫青,恐怕也没旁人了。
想到这,刘彻不禁失笑,这个青儿,自己该说他什么好。
见皇上突然笑了起来,赵成虽然不解,但见皇上看起来貌似心情不错,便也
轻轻笑了笑。这时,守门的宫人进来通报道:“皇上,卫夫人求见。”
听闻子夫来了,刘彻先是一愣,随后激动的正准备开口让宫人快传,可是很快,他又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就连方才的激动之情都消失殆尽。
赵成不解的看着皇上突然又面露纠结之色,心想这似乎是废后的事情解决后皇上第一次见到卫夫人,难道皇上在紧张?
片刻后,刘彻恢复往日里威严的神情,对着宫人沉声说道:“宣!”
宫人领命出去了,而刘彻的样子却让赵成一愣,皇上为何是这副神情,他想要做什么?
卫子夫进入宣室后,微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对着刘彻行礼:“妾身参见皇上。”
然而刘彻却一改曾经的柔情,仍看着手中的奏章,漫不经心的说道:“起来吧,卫夫人这个时候来见朕,所为何事啊?”
刘彻的口气让赵成深感意外,他从未见过皇上用这种口吻与卫夫人说话。赵成有些担忧的看向卫子夫,然而卫子夫似是一点都没受到影响一般,仍是微低着头,十分平静的说道:“回皇上,妾身想要出宫,带着大姐和弟弟一起回家乡探亲。”
赵成顿时错愕的看着卫子夫,卫夫人这是怎么了?卫夫人入宫已有十年了,怎会不清楚后宫的规矩?而且如今后宫无主,太后就是执掌后宫一切事务的人,卫夫人不去太后那禀明此事,怎么跑皇上这来了。
可是再看皇上,似乎也没有感到惊讶或是不满,仍然头也不抬地淡淡的说道:“此事直接与母后禀明就好,母后应允了就行,无需告知于朕。”
赵成猛地转过头去看向皇上,这...皇上和卫夫人究竟是怎么了?果然是因为自己年老了吗?他怎么完全看不懂这两人究竟在干什么啊?
“诺!是妾身鲁莽,打扰了皇上,妾身告退!”
看着卫夫人就这么走了,赵成彻底怔住了,这一次,他是真的没看明白皇上和卫夫人在想什么了。
卫子夫走后,赵成实在忍不住了,面露担忧的看向皇上,想要说些什么,这时,他看见皇上手中的奏章滑落到桌案上,原先十分威严的神情此刻也变得有些颓败。刘彻放于桌案上的手慢慢的握紧,没有人知道,他是花费了多大的心力,才能做到与卫子夫那般说话。
卫子夫走出宣室后,在殿外候着的江雀立即迎上来,满脸期待的问道:”怎么样,皇上同意了吗?”
卫子夫没有说话,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宣室,虽然她从进殿后就一直低着头,但是她能感觉到,皇上也同样没有看向她,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极具帝王的威严。卫子夫不禁有些伤感,看来皇后的事,自己真的惹怒皇上了。
她转过头看着江雀轻声说道:“皇上同意了,但我还需过太后那一关。”
这下江雀困惑了:“为什么啊?以往有什么事不都是皇上同意了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去找太后啊?”
自从见识过窦长公主和皇后的厉害后,江雀就认识到了这后宫女人的厉害之处,而且越是地位高的女人越恐怖,所以对于要去见太后这种事,江雀是十分抵触的。
卫子夫边朝长乐宫走去边对江雀说道:“那是以前,如今皇后之位空缺,太后就是后宫的掌权之人,我若想出宫,自然要去向太后禀明。”
“那我们为何不一开始就去长乐宫啊?”江雀更加不解的问道。
卫子夫没有说话,或许,她只是想来见见皇上吧。
长乐宫内,王太后冷冷的瞥了眼跪坐于下方的卫子夫,沉声说道:“你说,你想出宫回乡探亲?”
“回太后,是的!”卫子夫低垂着头轻声说道。
王太后突然冷哼一声严厉的说道:“卫夫人,我看你是仗着皇上的宠爱就越发无法无天了吧,你入宫已经有十年了,难道还不清楚宫中的规矩吗?出嫁从夫的道理你不懂吗?而你身为皇上的女人,更是不可以随意出宫!”
卫子夫对着王太后深深作揖恭敬说道:“太后息怒,妾身深知后宫规矩,只是妾身的兄长已离世多年,可是妾身一直未曾回家乡去祭奠兄长,对此妾身一直心存愧疚。”
“妾身也明白,家乡路途遥远,来回少说要耗时半月之久,但恳请太后看在妾身为皇上孕育三位公主,还有妾身的弟弟取得战功的份上,准许妾身回乡祭奠兄长。”
卫子夫说的很是恳切,可是王太后一点都没有因此心软,她还想要继续斥责卫子夫,可是卫子夫方才说的那段话中,有一句话提醒了她。
路途遥远。
也就是说,自己若是同意卫子夫出宫回乡,那卫子夫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宫中,自己何不把握住这个机会,向皇上提出扩充后宫之事。如今匈奴的事情也暂告一段落,正是转移皇上注意力的时候啊!
想到这,王太后在心内暗自窃喜,然后故作深明大义的说道:“卫夫人有这份心,本宫也着实感动,那好吧,本宫就准许你出宫,你只要切记,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就行。”
“诺!妾身多谢太后!”
就这样,卫子夫出宫之事就定下来了。离宫前,卫子夫把三位公主托付给倚华照顾,并嘱咐她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去找赵成大人。卫子夫还叮嘱三位公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直到把所有的事都交代好后,卫子夫才带着江雀和莫云,坐上马车离开了皇宫。
刘彻站在高墙上,远远的注视着卫子夫的马车离开。赵成明白,皇上是不放心卫夫人,可他也不明白,皇上为何宁愿站在这里目送着卫夫人离开,也不去亲自送送卫夫人呢?
宫人们都在传,皇上已经对卫夫人感到厌倦了,可是赵成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因为从皇上听到卫夫人名字的态度,以及他看着卫夫人离开的眼神,赵成就能看出来,卫夫人在皇上的心目中依然十分重要。
卫子夫来到卫府没多久之后,卫孺就也来了。她一进门看见卫青,就揪着卫青的耳朵说道:“你这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要大姐了是吗?打完仗回来,也不知道去我府上报个平安,你知不知道我这两个月来有多担心你啊!”
卫子夫好笑的看着在战场上叱诧风云的卫将军,此刻正被大姐像教训孩子一般斥责着。卫青也不敢挣脱,只好轻声嗷叫着求饶道:“对不起大姐,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卫孺也没真的用劲,见卫青知错了,便松开了揪着卫青耳朵的手,径直来到卫子夫身边坐下,对着卫子夫控诉道:“子夫,你来评评理,青儿这小子,回来之后,去看了你,也去看了少儿,唯独没来看我这个姐姐,我在府里左盼右等,愣是没有等到他,这不,还得我亲自上门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同样的带兵打仗,他取得了军功,夫君没有嘛,那又怎么了,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呀!我和夫君都准备好了,青儿到我府上一定要好好给他庆祝一番,结果谁知这小子压根就不来!你说说,他还把我当成是他的大姐吗?”
看着卫孺愤懑不平和一旁的卫青自知理亏的样子,卫子夫忍俊不禁的轻笑出声,卫青挠着头十分内疚的说道:“对不起大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不想公孙大哥被人说闲话。”
卫孺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走到卫青的面前轻声说道:“青儿,你的顾虑我都懂,可是我和夫君都不在乎这些,我们只希望我们的家人可以平安幸福,所以,你要记住,日后出兵打仗回来,一定要给我们报个平安,知道了吗?”
“嗯!我记住了大姐!”卫青郑重地说道。
见此,卫孺才终于露出了笑容,她一把将卫青搂在怀里,温柔的说道:“青儿,欢迎回来!恭喜你!”
卫青环抱住卫孺,幸福的笑着说道:“我回来了,谢谢你,大姐。”
卫青还沉浸在温暖的亲情中时,卫孺突然拉开他,故作生气的说道:“不过,你别以为大姐就这么轻易放过你了,等到了兄长面前,我一定要好好向他控诉你一番!”
“大姐.....”卫青撒娇般的摇晃着卫孺的胳膊,然而卫孺就是微昂着头装作看不见。
卫子夫在一旁,幸福的笑着看着他们嬉闹,就连江雀也忍不住笑了,果然只有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子夫和青儿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嘻笑过后,他们该准备上路了,这一次,只有卫孺,卫子夫,卫青,江雀以及霍去病一行人回平阳,莫云则负责随行保护他们的安全,因为卫青觉得越不引人注目越安全,所以他们也没带奴仆或者护卫。
卫青骑着马护在马车旁边,莫云负责赶马车,其余人则坐在马车内,一切都准备好后,他们便朝着平阳出发了。
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累了就停下来找个地方休息,一点都不急着赶路。卫子夫看着马车外的景象,呼吸着春风中夹杂着的泥土和芳草的香气,嘴角勾起一抹舒适的弧度。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的轻松自在了,似乎连外面的空气都比皇宫内的清新。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平安回到了家乡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