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家没落之后没过多久,百姓们还没从这一闲谈中缓过神来,又一消息从皇宫内传了出来。卫夫人,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夫人,怀有身孕了。
原先还在津津有味探讨着王家的百姓们立即又兴奋了起来,然后就有的人将这两件事联想了起来,他们自以为自己猜到了圣心,认为皇上又是打击田家,又是覆灭王家,都不过是为了给卫夫人和卫家铺路罢了。
猗兰殿内,刘彻既激动又紧张的看着太医令给卫子夫把脉。他没想到,他和谖儿之间,那么快又能拥有一个孩子。
对于刘彻得知卫子夫怀有身孕一事,不得不说是机缘巧合。
那一晚卫子夫犹豫着没有把怀有身孕的事告诉刘彻,因此之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刘彻。知道卫子夫怀有身孕的太医在每日来给阳石公主检查的同时,也顺便给卫子夫把脉。眼看着卫夫人的小腹渐渐有凸起的迹象了,太医把了把脉,在心里点头道:嗯,是时候该给卫夫人准备安胎滋补的汤药了。
于是,太医回去后除了给阳石公主抓药,还顺带着给卫夫人抓药。虽然太医一直谨记着卫夫人说的不可将怀有身孕一事说出去,但奈何拦不住太医令欧阳白的机敏。
自从出了阳石公主的事后,太医令欧阳白就更加谨慎了,每日给阳石公主熬制的药全部由他亲自过目。所以这一日检查完送给阳石公主的药没有任何问题后,欧阳白便让太医把药送去了。
然而太医还没走出门,就被欧阳白厉声叫住了。因为欧阳白眼尖的注意到放有阳石公主汤药碗的漆盘上,竟然还有另一碗药。
欧阳白把那晚药端起来凝神仔细的闻了闻,一下子就闻出了这碗药的功效。于是一番逼问下,太医终是把卫夫人怀有身孕的事告诉了太医令。
得知卫夫人怀孕的欧阳白真是又喜又气,他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太医训斥道:“你真是糊涂,这件事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就算卫夫人不让你说出去,可卫夫人怀的可是皇嗣啊!万一胎儿出了什么意外,皇上怪罪下来,你可就性命难保了啊!”
于是,欧阳白果断地将这件事告诉了皇上。
刘彻听闻后自然大喜过望,当即带着欧阳白去了猗兰殿,让欧阳白给卫子夫诊脉,他一定要听到欧阳白亲口说母子都很健康他才能放心。
这就是为何此刻刘彻和太医令会在猗兰殿的原因。
对于刘彻的到来,卫子夫也是深感意外,她看着皇上一脸兴奋的表情,再看看他身后同样面带关切之情的太医令以及手端汤药满脸无辜的太医,顿时明白了皇上为何而来。
卫子夫无奈的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在皇上紧张目光的注视着小心的在席座上坐好,伸手让太医令给自己把脉。
当利公主见到父皇来了,开心的扑到刘彻的怀里,刘彻也是面带欢笑的将当利抱在怀里,只是这笑容不知是为了卫子夫腹中的孩子,还是为了当利。
诸邑公主见到父皇,本来也想像皇姐一样跑过去,但看着父皇脸上的笑容,再看看父皇怀中的皇姐,诸邑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跑到母亲的身后,用胆怯又有些羡慕的目光偷偷看着父皇与皇姐。
只有阳石公主自出生以后就鲜少见过刘彻,所以对于这位出现在殿中,被大皇姐唤作“父皇”的男子,阳石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倚华的怀里,好奇的看着他。
刘彻一边与怀里的当利玩闹,一边时刻注意着卫子夫那边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欧阳白便收回手,站起身对着刘彻说道:“恭喜皇上,卫夫人的脉象确实是喜脉,而且夫人脉象平稳,母子都很健康!”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听到太医这么说,刘彻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欧阳白让太医把汤药呈了上来,卫子夫虽不喜这药味,可为了腹中的孩子还是微微苦着脸喝了下去,刘彻见此,忍不住轻笑,谖儿怕喝药的习性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不过阳石公主那边就没那么轻松了,虽然阳石公主可以说从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可越是如此,她对汤药的味道越是抵触。见阳石公主皱着一张小脸,推拒着倚华手中的汤药,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刘彻心里一软,正在苦恼着该如何上前哄阳石时,已经服完汤药的卫子夫走上前,从江雀手中接过一个小漆盒,然后打开来递到阳石的面前,柔声说道:“阳石,你看这是什么,只要阳石听话乖乖把药喝了,就可以从里面选一个哦。”
谁知阳石看到卫子夫手中的东西后,那张写满抗拒的脸上就出现了一丝犹豫,圆圆的小眼睛紧紧的盯着盒子里的东西,然后又看了眼倚华手中的汤药,几番来回之后,阳石似乎做出了决定,伸出小手,双手捧着汤药,苦着一张脸,好不容易把汤药全部喝下去了。
喝完汤药后,阳石委屈巴巴的看向卫子夫,卫子夫轻笑着从漆盒中拿出一个圆圆的东西放到阳石嘴中,阳石砸吧着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见此,当利和诸邑也纷纷跑到卫子夫身边,撒娇着说道:“母亲母亲,我也要,我也要!”
卫子夫无奈,只好也各给当利和诸邑一个。
刘彻对此感到很好奇,他也来到卫子夫的身边,看着卫子夫手中的漆盒里装着的一个个亮晶晶的小圆球,新奇的问道:“谖儿,这些是什么啊?”
卫子夫见皇上一脸好奇的模样,便开口解释道:“这些是妾身给公主们做的饴糖,公主们嗜甜怕苦,为了让她们能够乖乖喝药,妾身就做了一些。”
“啊,这样啊!”刘彻喃喃自语道。
见刘彻似乎很感兴趣,卫子夫从这些圆球中拿出一个,递给皇上问道:“皇上要尝尝看吗?”
刘彻很是高兴的接过饴糖放入嘴中,一股淡淡的香甜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刘彻一边细细品尝着一边轻声说道:“原来孩子们喜欢这些啊,确实不错!”
刘彻一句无心的话却让卫子夫心头一颤,她偷偷的抬眼看了眼身侧的皇上,再看向面前的三位公主,心情不自觉变得低落起来,公主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皇上都不知道。
卫子夫和阳石公主的汤药都服用完了,太医他们就无需继续留在这里,便收拾好东西告退离开了。
江雀见皇上似乎有话要跟子夫说的样子,便和倚华一起,把一脸不情愿的公主们也都哄带走了。
这下宫室内只剩下刘彻和卫子夫两个人了。
刘彻看着身侧微微低垂着头,面色平静的卫子夫,轻声说道:“谖儿,要去庭院里走走吗?”
卫子夫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随刘彻一起出了宫室朝庭院走去。
刘彻和卫子夫并肩漫步在前往庭院的小路上,彼此都没有说话,就这么脚步悠闲的走着,可是却让人觉得格外的惬意放松。
刘彻不禁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着独属于夏日的燥热的气息,但萦绕鼻尖的,还有属于身边人身上的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似乎连那股燥热都被驱散了。
果然只有在谖儿的身边,自己才能如此轻松,可以暂时忘却身上的重任和心中的那份负担。
舌尖还残留着饴糖的甜味,顺着喉咙一点点的蔓延到心尖,然后充斥着整颗心,刘彻不自觉的扬起嘴角,似乎连笑容都泛着甜。
卫子夫看着身旁快她半步的刘彻,从他轻快的脚步中就可以看出,皇上整个身心都散发着愉悦的心情,是因为知道自己怀有身孕的缘故吗?卫子夫不自觉的这么想着,低垂的视线再次看向自己的小腹,皇上是不是在期待着这会是个男孩呢?所以才如此高兴呢?
卫子夫很清楚,如果不出意外,自己这一次怀上的绝对是个男孩,她明白皇上的心情,毕竟皇上登基已经十三年了,到现在都没有皇子,这对于大汉朝的稳固和皇上政权的稳定都有着很大的影响。
可是皇上对这个孩子越是期待,卫子夫就越会心疼自己的三个女儿。除了当利,诸邑和阳石几乎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宠爱,甚至很少见到父亲的面,卫子夫知道,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造成的,可她还是会忍不住想,当这个孩子出生后夺去了皇上所有的爱和注意力,三位公主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肯定会很失落吧!想到女儿们可能会露出的表情,卫子夫就觉得胸口隐隐泛痛。
说实在的,卫子夫很感激皇上,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没有舍弃自己,转而宠幸其他的女子。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渐行渐远,可是皇上仍然会在自己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卫子夫的心也是矛盾的,这个孩子,将她和皇上之间那条即将绷断的线再度联系了起来,命运的轮盘也将继续旋转,她是会改变轮盘转动的轨迹还是延续前世的噩梦,一切又将是未知数。
一想到这,卫子夫就觉得好累,自阳石出生后,先是失声,紧接着是二姐离世,然后是楚服与皇后的事,再来又是太后和田夫人、王夫人,短短两年的时间,她经历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每一个都让她身心俱疲。
“谖儿,你可是累了?”卫子夫还在兀自回想着,耳边突然传来刘彻满是关怀的声音,卫子夫回过神来,抬头朝刘彻看去,只见那双初见时就夺去自己心神的眼眸,此刻充满了紧张与关切,而那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卫子夫这才察觉自己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连走到庭院了都不知道,怕皇上多问,卫子夫便顺着回答道:“妾身是有些累了。”
“那我们去那边坐坐吧!”刘彻立即扶着卫子夫去庭院里的席座上入座,待卫子夫坐定后,刘彻才在卫子夫的一侧坐下。
刘彻单手撑着头注视着卫子夫,夏日的微风将卫子夫散落在耳边的秀发轻轻吹起,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在阳光下,如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般,夺目耀眼。刘彻不禁想起了当年在平阳侯府时,正是谖儿在月光下那如水的秀发深深的吸引了自己。
看着一脸恬静沐浴在阳光下的卫子夫,刘彻忍不住轻声的问道:“谖儿,我真的好高兴,我们又将迎来一个孩子了,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刘彻的话让卫子夫微微一愣,她本以为皇上会质问自己为何没把怀有身孕的事情告诉他,可是没想到的是,皇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么一句。
卫子夫有些意外的转过头看着刘彻,不解的问道:“皇上难道不生气吗?”
这下换做刘彻不解了:“这是好事啊,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因为妾身没把怀有身孕的事第一时间告诉皇上。”卫子夫轻声说道。
闻言刘彻先是一愣,随后轻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顾得上生气呢!而且结合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我明白你不愿让人知道的原因,你只是想保护好这个孩子,我都明白。”
看着皇上温柔的神情,听着他那轻柔的话语,卫子夫不禁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即使不愿承认,最懂自己的人果然还是他。
感觉到卫子夫周身的气氛渐渐变得柔软,刘彻情不自禁的握住卫子夫的手,略微有些急切的说道:“谖儿,你能不能......”
你能不能把当时想要跟我说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这件事困扰了刘彻许久,从卫子夫失声的时候开始,刘彻开始意识到,卫子夫的心中一直有一块自己无法触碰,无法到达的地方,而二姐卫少儿去世时,卫子夫桌案上那卷仅仅写有自己名讳的竹简,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卫子夫有什么话想要告诉自己。
可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向卫子夫提及此事。
此时,看着卫子夫水光潋滟的双眸,刘彻不禁心中一动,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探知谖儿内心的机会,一个再度牵起谖儿的手的机会。
毕竟,母后的威压,王田两家的束缚都已经不存在了不是吗?自己,已经无需顾忌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