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膳后,卫子夫和孩子们玩闹了一会儿便让倚华把他们带回寝室,然后卫子夫和江雀来到椒房殿寝殿外的长廊上坐下,感受冬日夜晚的宁静与清凉。
不知是不是冬日空气十分清冷的缘故,连冬日夜空中的月亮都格外的清亮,因为有刘据在,椒房殿一直都是暖烘烘的,丝毫没有一点冬日的感觉,此刻坐在殿外,鼻尖呼出的热气与夜空中的冷气相冲撞的感觉,让卫子夫终于有了入冬的实感。
清冷的寒风透过衣襟的缝隙拂过脖颈,卫子夫不禁将身上的衣服拢了拢,江雀见了轻声说道:“子夫,夜晚寒气重,我们还是回屋吧。”
卫子夫轻轻摇着头,捧着双颊说道:“今晚难得有这么美的月亮,回屋也是无事,倒不如在这里赏赏景,吹吹风,倒也惬意。”
江雀低头浅笑,便不再言语,学着卫子夫的样子,捧着脸,悠然的享受着夜晚的宁静。
就在这时,守夜的宫人缓步来到卫子夫的身边,轻声说道:“禀皇后,未央宫的宫人来报,皇上请您移驾永巷。”
永巷?卫子夫一愣,皇上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去那?
江雀也是疑惑不解,略带警惕的问道:“那皇上可有吩咐要去永巷何处吗?”
宫人摇了摇头:“没有,来人只交代,皇上说了,皇后知道要去何处。”
那应该就是那里了。
卫子夫和江雀相视一眼,很明显两人都想到了那个地方。
卫子夫仍是只带着江雀前往了永巷,倚华则留在椒房殿照看几位公主和小皇子。
她们许久未来永巷了,看着记忆中熟悉的道路和宫墙,卫子夫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子夫,你说这么晚了,皇上让你来永巷做什么啊?会有什么事呢?”江雀仍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入宫这么久了,她也看透了后宫的黑暗与险恶,特别是子夫现在位及皇后,肯定有更多的人对子夫虎视眈眈,因此她也开始处处都留个心眼,为的就是突发状况时能够及时保护好子夫。
卫子夫知道江雀的担心,虽然她也不明白皇上唤她来此处的用意,而且这也不排除是他人别有用心布下的陷阱,但不管是哪种可能,总之去了就知道了。
“雀儿不用担心,有莫云在暗处保护着我们,不会有事的。”
想到不知在何处暗中保护着她们的莫云,江雀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眼看着快到曾经居住的庭院了,江雀深吸口气,让自己集中精神,不再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卫子夫她们看见了不远处守在巷口的赵成,这下可以确定,皇上真的在这里。
彻底放下心来的江雀忍不住对着卫子夫挪揄道:“看来,皇上是给子夫你准备了什么惊喜呀!”
卫子夫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目光深沉的看着那处隐在月色黑影中的庭院,心情慢慢变得有些沉重,一股不好的预感隐隐涌上心头。
听见脚步声,赵成回头看去,却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皇...皇后娘娘?怎么会?皇后娘娘不是在......
想到这,赵成猛地转头看向院落的大门,身上不禁出了一层冷汗,难道,庭院里的那位,并不是皇后娘娘!
“赵成,皇上可是在里面?”身后传来卫子夫轻柔的声音,赵成咽了口口水,浑身僵硬的转过身去,低着头不敢看向卫子夫,恭恭敬敬的说道:“回...回皇后,皇上...皇上确实在里面。”
赵成的反常令卫子夫内心的不安感更重了,看着赵成吞吞吐吐,明显有所隐瞒的样子,卫子夫微眯起双眼,心下明了,看来,这庭院里还有别人在,而自己,则是被有心之人故意引来的。
“不要声张,本宫过去看看!”卫子夫沉声说道。
“皇...皇后娘娘...”赵成出声想要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卫子夫已经朝那处院落走去了。
看着卫子夫突然沉下来的脸色,江雀有些惴惴不安的跟在卫子夫的身后,子夫这是怎么了?难道她发现了什么吗?
很快,江雀就明白了。她站在卫子夫身后朝着院落里面看去,只见皇上确实在里面,可是在里面的却不止皇上一人。庭院的榕树下,一位年轻女子与皇上深情相视,而更令江雀惊讶的是,那女子远远看去,竟与子夫十分的相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别说江雀,就连刘彻也是花了阵功夫才理清楚眼前的情况。
他跟着“卫子夫”来到这处曾经居住过的院落,看着她缓缓朝拥有着他们很多回忆的那棵榕树走去,不知为何,跟着“卫子夫”这一路走来,刘彻的心里总是有些异样的感觉,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终于“卫子夫”在树下停了下来,她微仰着头,注视着面前的榕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彻就这么静静的凝视着月光下对方因为仰头微微露出的一小部分下颌,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开口轻声唤道:“子夫?”
闻声,月下的身影似乎微微一愣,略微迟疑了一阵,才慢慢的转过身来。
当看清对方的面容时,刘彻那双沉静的眼眸终是起了波动,看着眼前之人,就连刘彻都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身在梦中。
那身段,那眉眼,就连嘴角轻轻勾起的弧度,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卫子夫年轻时候的模样。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温婉而又明艳,一如十年前平阳公主府那晚。
刘彻忍不住向前迈出一步,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子...子夫?”声音竟几不可察的有些颤抖。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深,如水般潋滟的双眸深情地注视着刘彻,几乎让人沉溺于那片温柔之中。
刘彻又向前走了两步,而那人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静静的站着。
刘彻抬起手意欲抚上对方的侧脸,可当他的手却在将将触及到时突然改了方向,转而将对方一把搂入了怀里。
看到这一幕,江雀猛地用双手捂住嘴巴,才不有让脱口而出的惊呼声泄露出去。皇上...皇上竟然在这个地方,幽会其他女子,还...还让子夫撞见了!
想到这,她立即扭头朝卫子夫看去,只见卫子夫脸色十分的平静,江雀甚至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了然。
原来,就在刘彻将那名女子搂入怀里后,女子脸上原本十分温顺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得逞的笑容,就连她抬眼准确的看向卫子夫时,眼中的挑衅之意都清清楚楚的落到卫子夫的眼里。
果然,这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而操控着这一切的,不用猜也知道,定是长乐宫的那位。
卫子夫缓缓地转过身去,不再看那月下相拥的一对,她如来时一般面色如常,步伐平稳的离开。
赵成看着准备离开的卫子夫,有些担心的轻唤道:“皇后娘娘......”
可是卫子夫仿佛没有听见,甚至好像忘却了他还站在这里一般,目不斜视径直的从他的身侧走过了。
注视着卫子夫渐行渐远的身影,赵成心急如焚的回望着面前的院落,里面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榕树下,刘彻动作极尽轻柔的环抱着怀中之人,可是,在朦胧的月色中,刘彻此刻脸上的表情却满是淡漠,不见一丝一毫的动情。
细微的声响从榕树后传来,刘彻眼神一凛,借着夜色冷冷的向树后扫去,随后嘴边勾起了一个无声的冷笑。
他闭上双眼,脚下突然踉跄了一下,怀里人被惊到了,忙开口柔声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刘彻微微站起身,扶着额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朕今晚喝了点酒,这会儿隐隐觉得有些头疼,没想到这酒后劲还挺大的。”
“那妾身扶皇上回寝殿休息吧。”
刘彻点了点头,然后在对方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出了院落。
刘彻他们刚离开,榕树后便走出了一个人,正是太后的贴身侍女叶清。叶清注视着他们二人离去的方向,脸上露出了计划成功的笑容。
赵成见皇上被一个神似皇后的女子扶出来时,先是一愣,随即压下内心的疑惑,急忙上前问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刘彻仍手抵着头,声音虚弱的说道:“许是晚上喝的酒后劲太大,现在头晕的厉害,朕让子夫扶朕回寝殿休息。”
酒?皇上今晚根本就没有喝酒啊?还有,子夫?赵成惊讶的看向对面扶着皇上的女子,虽然此人和皇后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自己明明不久前才见过皇后,此人断不可能是皇后,难道皇上错将此人认成皇后了?可是......
赵成细想了一下,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皇上就已经迈着虚浮的脚步朝前走了。见此,赵成只好一语不发的跟了上去,直到皇上和那名女子进了寝殿,才在寝殿外停了下来。
看着殿外的宫人一脸惊奇的交头接耳着,赵成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明日一大早,皇上宠幸其他女子的消息就要传遍整个皇宫了。
卫子夫在回椒房殿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江雀跟在卫子夫的身旁,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可是见子夫面色如常,没有一丝的伤心或者是恼怒,心中越发不安。
回到椒房殿后,江雀见卫子夫还和往日一样,坐在桌案前静静的看着手中的书卷,没有任何的不对劲之处,江雀想了想,还是去给卫子夫泡了一杯茶,然后轻轻的放在桌案上。
卫子夫抬头对江雀笑了笑,继续低头看书,江雀在一旁默默的盯着卫子夫看了一会儿后,终是坐下身,对着卫子夫有些担忧的问道:“子夫,你还好吗?”
卫子夫回望着江雀不解的问道:“我很好啊,雀儿为何这么问?”
江雀想了想,似在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见此,卫子夫轻柔的笑着说道:“雀儿是想问方才在永巷看到的那一幕吧。”
江雀一愣,她没想到子夫会这么毫不在意的说起此事,略微迟疑的点了点头。
见此,卫子夫露出了然的笑容,端起江雀泡好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漫不经心的说道:“皇上毕竟是皇上,是大汉朝地位最高的人,自古以来,哪位帝王不是后宫佳丽无数,今日喜欢这个,明日喜欢那个,想要宠幸谁,不都是全看皇上个人的喜恶。”
“可是...可是皇上他不一样啊!”江雀忍不住急声说道。
闻言,卫子夫歪着头有些不解的看着江雀,江雀顿时急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在她看来,皇上真的和她认知里的帝王很不一样。和子夫成亲后的十年里,虽然皇上曾让子夫伤心过,自己也曾因此怨恨过皇上,可是皇上除了子夫,从未宠幸过任何女子,哪怕是在二人关系最差的时候,皇上都没有背叛过子夫,这在江雀看来,正是皇上深爱着子夫的表现。
可是今晚,皇上却在他们二人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将另一个女人拥入怀中,虽然那女子与子夫长得极像,可皇上还是背叛了子夫,背叛了他们的爱情。
是的,背叛,江雀知道自己用这个词对皇上这个身份来说过于极端了,可是作位皇上和子夫二人这些年来的见证者,摈弃身份,单单对于刘彻这个人来说,背叛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一点都不为过。
看着江雀脸上的焦急和怒气,卫子夫轻轻笑了笑,十分平静的说道:“我知道雀儿你是怎么想的,可是在这世上,最捉摸不透的就是人心,人的感情更是会随着时间和心境发生变化,所以,我早就做好了皇上会随时离开我,转而走向其他人的准备。”
“说实话,这十年里我能够完完全全的拥有皇上已经很意外了,我不应该再强求皇上往后的时日里都属于我。我已不再年轻,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住皇上的心了,我现在只希望我的孩子们,我的家人们能够一辈子平平安安的,至于皇上,我相信会有人能够替我去爱他,去照顾他。”
“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江雀还想说什么,一滴泪悄无声息的落在卫子夫面前的书卷上,硬生生将江雀的话打住了。看着泪水从卫子夫的脸上无声的落下,江雀知道,虽然子夫嘴上这么说,可是她的心,比谁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