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围着冰墙又绕了一圈。
小小的遮阳棚不知什么时候成了足球场的焦点,排方队的新生和教官朝这边看,其他院后勤组的学生也朝这边看,正要过来或已经过来。
“哇,你们这里好凉快。”
“同学,这是你男朋友安排的吗,好浪漫。”
“刚才听见你男朋友喊你林医生。”
林烟和毛丽丽被围在中间,耳边不断有人发出好奇的询问。
被当成焦点,林烟很不自在,身体一点点变凉。
小时候她长的像洋娃娃,青春期是学校最漂亮的女生,每次考试都是第一,走到哪里都不缺关注和讨论,但最后都会总结成一句:
妓女的女儿,迟早要出来卖,考上大学也不过是给有钱人玩儿,说不定早就被男人玩儿坏了,妓女的女儿生来就是下贱的。
而这些人不乏表面对她爱护有加的老师、教导主任、好心的邻居奶奶。
负面情绪突如其来,林烟如坠冰窖。
军训后勤任务是排班的,三点半她有选修课,向毛丽丽问了句几点了,得到三点十五分的回答,她抓起书包拨开人群。
庄择今戴着墨镜口罩,气场冷冽,浑身写着生人勿进,两名胆大的女同学搭讪失败后没人敢往他跟前凑。
给新生们的水杯接水时,他一直留意着人群中的小女人。
见她脚步错乱慌慌张张离开,扔下正在拧的瓶盖追上去,“走也不叫我。”
林烟情绪不好,感觉有人靠近,噩梦般的声音击穿耳膜,动作快过大脑猛地回头低吼,同时用力挥胳膊,“别碰我!”
好像有人要抓她,而她在反抗,整条大臂都扬了起来。
庄择今的脚步顿在两米开外,为她过激的反应怔住,看她转瞬间红了眼眶,十几分钟前还熠熠生光的眸子被消极、厌恶、暴烈侵占。
他没再往前一步。
林烟大脑鼓胀,脑袋里传来针刺般绵密的疼,死死盯着男人的脸缓了好几秒,留下一句冰冷的“别跟着我”转身走远。
整节课,林烟的脑子都是昏昏涨涨的,有种今晚会做噩梦的强烈预感。
第二节课响铃时,她掏出手机给易隋发消息。
【隋哥,京城今天好热,小狗吐舌头散热表情包.JpG】
【新生站军姿.JpG】
【后勤组小黄衣合影.JpG】
【还是在教室吹空调舒服,教室内景随手拍.JpG】
那边应该在忙,等到下课手机的震动音才响。
易隋:【雪山.JpG】
易隋:【空无一人会议室.JpG】
点开雪山照片,远处是耸入云霄的雪峰,近处的人穿着厚厚的滑雪服,不远不近的山腰很多人在滑雪。
他一定在滑雪场的会议室办公。
林烟反复放大雪山的照片看,忍不住想象滑雪是什么感觉,会有飞翔的感觉吗,滑雪难不难,一块板好玩还是两块板好玩,摔倒了会不会很疼。
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易隋:【等冬天隋哥教你滑雪。】
林烟的心像注入一针镇静剂,烦躁的心绪莫名安定,如同夏天泡在冰冰凉凉的山涧清潭,从头静到脚。
林烟:【可是医生说你的腿不能太劳累,剧烈运动没问题吗。】
易隋:【不劳累,不剧烈。】
林烟:【嗯。】
隋哥最有分寸,而且到时候可以让芙芙教她,肯定不会让隋哥累着,林烟如此想,开始期待冬天到来。
走出教学楼,她没想到庄择今会靠在门口的墙上等她。
她出门左转,刚好是他靠的一侧。
“你……”林烟顿了顿,“不会是等了我两个小时?”
“嗯,两个小时十二分钟。”庄择今站直身体,后背脱离玻璃墙面,“口罩能拿下来了吗?”
“噢。”林烟有些反应迟钝。
竟真等了两个多小时。
对于自己在足球场那无理取闹的一挥一吼,她心里多少有点别扭,倒不是对男人感到抱歉或冒犯,只是不习惯暴露自己最真实的状态。
她明明控制的很好,为什么每次碰见这根花萝卜都会失控呢。
一定是他太像陈野的关系。
“我也没不让你摘,”林烟慢半拍嘟哝,“搞得好像是我的错……”
庄择今:“不是你的错,是我不想免费给人展览。”
他摘下口罩,墨镜也摘了,五指从额前插进茂密的短发,跟大熊猫洗完澡抖水似的甩了甩头,细细密密的汗滴自发梢往四周坠。
林烟倒退不及时,身上被溅到,脸上也沾到几滴。
她一边拉开书包拉链抽湿巾,一边嫌弃道:“你是海绵吗,这么能出水。”
“再能出也不会比你能出。”甩完头上的汗,庄择今随意捋了两把头发,尽量让发型不至于太蓬乱。
林烟擦完脸继续擦裸露在外的胳膊,讥诮道:“胃气亏虚,肾阴虚,虚耗过度的人才容易出汗,我早睡早起,饮食规律,既不缺乏运动也无沉疴疾病。”
今天跟模特明天跟明星,你不虚谁虚。
庄择今愣了下。
旋即一手插进裤兜,比女人还红的薄唇微微勾起,天生微哑的嗓音懒懒,“说你出水,没说你出汗。”
他顿了下,“而且我虚不虚,你很快会知道。”
说完就立在那儿要笑不笑,眼尾有意无意挑高,怎么看怎么透着坏。
林烟反应了半天才回过味儿。
“姓庄的!”
林烟怒火中烧大吼一声,余光瞟见才上过对方课的老教授不悦地看向她皱眉头,登时惊得站起了军姿,“方老师。”
“学校是学习的地方,注意素养。”
腋下夹着书,手里拿着一本打开的书,正为身侧学生答疑的老教授教训在公共场所大肆喧哗的不良学生。
林烟低着头不敢答话。
庄择今看小鹌鹑下巴都快埋进肉里,人走了也不提醒,就看着,看她到底能埋多久。
林烟从幼儿园起就是好学生。
受过无数冷眼、嘲讽和表里不一的对待。
但作为学生的身份,从来没挨过批,现在被刚在课堂见过的教授骂了,哪怕只是选修课的教授,心里也无法接受,简直恨死了害她挨骂的罪魁祸首。
半分钟过去,庄择今寻思她还要当鹌鹑当多久,脚背猛地一痛。
林烟朝他的脚背狠狠跺了两脚,接着对准他的小腿骨接上一脚狠踢,发泄完转身就走。
“林烟!”
听见身后男人隐怒的低喊,林烟抓紧书包肩带拔腿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