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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接受治疗。
为了有机会再遇见一个仅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心愿每周去见医生,甚至住院。
半年后我真的遇见了。
当易芙提出希望我去照顾,主要是刺激她生病的哥哥,作为回报帮我解决京北户口,每月再额外付工资,我立刻答应了。
距离火车站匆匆一瞥过去半年,我还是一眼认出易隋。
半年前他意气风发。
半年后他躺在病床上,脸颊瘦脱相,虚弱了许多,但身上那股从内而外的温润气度,舒展又谦和,和半年前一模一样,光是和他呆在同一片空间就让人如沐春风。
我提着小米粥站到病床前,易隋眉宇间明明透出疲态,依旧保持涵养,向我微笑致意。
只是说出的话尽显疏离,“我不需要照顾,林小姐请回。”
“我没有家,没有地方可回,把你照顾好了,易芙答应替我在京北上户口,那时候我才有家可回。”
对于我的话他似乎有些诧异,又或许看我实在稚嫩,他问:“你父母呢?”
“我是孤儿。”
易芙说的对,他是很善良的人,孤儿的身份成功打动了他,他松口说:“把东西放下,去找小芙领取报酬吧。”
小米粥成功留下了。
第二天的也留下了。
第三天也留下了。
三天的时间,我给易隋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自小在孤儿院长大,考上了大学,因为给孤儿院院长筹集手术费和康复费不得已暂时放弃学业,但计划来年报考全国第一学府的励志女孩的故事。
第四天,易隋让我喂他喝粥,我成功通过考核,正式留下照顾易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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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隋答应配合康复后就出院了。
在易家老宅住了一段时间,易隋坚持搬出去住。
“不行!之前季清楠住那儿,你怎么能再回去!”易家二老和易芙都强烈反对易隋搬去君岳府,我第一次见易家人在易隋面前提起季清楠。
44
易隋还是搬到了君岳府。
易芙带人提前清理了季清楠的物品。
房子三室两厅,两个卫生间,一个厨房,一个阳台,另外配套一个楼顶露台的格局。
简单参观完房子,我问:“易先生,你为什么一定要搬过来?”
易隋神态平静,“你也觉得我放不下。”
我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易隋说他不是为了季清楠,我便愿意相信。
他天然有一种使人信服的魔力。
“你的院长一定告诉过你将来组建自己的家,不会盼望你为高门做佣人,这里是我的伤心地,希望它到了你手中能成为温暖的避风港。”
“我不懂。”接过易隋递来的房产证,看着产权人林烟一栏,我震惊之余更多不解,“还有……为什么?”
我不喜欢住在易家老宅,人多,规矩多,很难有独处时间,我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学习。
易隋:“你才18岁,小孩子就应该自由自在,老宅不适合你,这里安静,利于专心学习,我也喜欢清净,以后这里就是你在京北的家。”
家。
好熟悉又好陌生的一个词。
我疑惑地问:“这是家,不是房子吗?”
易隋:“你也可以只把它当作房子。”
我从来没有把梧桐巷当成家。
曾经畅想过未来住一间怎样的房子,有玻璃,有雪山,离城市远一点,僻静一些,最好不要有邻居,但从没想过拥有一个家。
家,是要有家人的。
“可我没有家人。”
也许我这一生都会记得易隋当时的笑容,他笑着说:“若是暂时找不到与之心灵交融的人,独自也可以经营属于自己的家,养一只小猫,小狗,几盆绿植,摆几件家具,邀请朋友同住,只要合得来,家就会丰富,我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你习惯了我就搬走,不要有负担,对我来说一套房子不算什么,或者等你有钱了再付房款。”
我拒绝了易隋的好意,但我和易隋还是在君岳府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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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逐渐习惯只有我和易隋的生活。
每天陪易隋做康复,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闲暇时推他下楼散步,周末一起逛超市,他在书房办公时我就学习或打扫卫生。
春天来临时易隋可以自己拿筷子了。
易家二老和易芙过来庆祝。
在易家人的要求下,我正式把对他们的称呼改成隋哥、易爸爸、易妈妈、小芙,收到人生中第一束来自“家人”的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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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易隋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夏天,我考上京北最好的大学。
学医。
不学考古,因为有比兴趣更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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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易隋一起度过的第二个春天,易隋扔掉了拐杖,我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易隋的身高。
原来他竟然和陈野差不多高大,也是比我整整高出一个头。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很少想起梧桐县的日子,很少想起林软歆和陈野,医生说我的病就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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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快结束时,易隋带我去海城游玩,遇见一个长的像陈野的人,叫庄择今。
那时的我万万没想到,我会放弃和易隋一点一滴布置的家,迅速成为庄择今的妻子,后来我知道了庄择今就是陈野,然而我和易隋已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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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许多年。
陈野反复问:“当初我和易隋各自朝自己心口扎的那一刀,要是易隋在前,你选他还是选我?”
“你。”我的答案始终如一。
每当这时,陈野总是委屈又不服地控诉:“但你把来生许给他了!”
是啊,为了救回易隋,我许下来生。
我不信来生,可愿意为了易隋开始相信。
我的隋哥,第一个给我一间房一个家的人,世上唯一自始自终为我打算的人啊,是我爱情萌芽的来处,我怎么忍心他今生孤独,来生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