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梁州是大齐境内最靠北的一个州,和北朝秦州接壤。州内最北面的一个郡,更是直接夹在了南朝和北朝的分界线上。
此郡名武兴郡,因为处在南北两朝的分界线上,导致此郡于天下诸州郡中有独树一帜之风貌。大体言说两句,武兴郡实行着南朝的制度却奉行北朝的文化,郡中人上着南朝的户籍,却穿着北朝的衣裳。
常常出现南北两朝子民因争夺利益结群斗殴的场景,也时常能看见南北一家亲不分你我的画面。
像每一个跨不同国度而存在的区域一样,小小的武兴郡当中暗中分布着来自各方的势力,互相交织、纷繁错杂。
总之,这是一个多姿多彩又极难治理的地方。郡守平均每年一换,过来赴任的郡守却又大多撑不到一年。调离或是贬值尚算幸运,直接殉职的郡守也并不稀罕。
大齐朝廷对北梁州的控制本就不强,在淮南军打下北梁州临近的区域之后,这个地方像是双方都默认一般被一同划入了梁地境内。
萧穆和顾蓁一行轻车简从,扮作了过路的行商之人。来到一家客栈投宿之时,正巧赶上店内发生斗殴。
双方人马早就战作一团,周遭的客人确没有想着快速避开是非之地,而是选择驻足观看。更甚者,从客栈外经过原本并未打算进来的路人,因为被店内的场景吸引而走了进来。
“阿苏。”顾蓁被萧穆护着,避开斗殴的中心来到一处空着的桌椅旁。她并未急着落座,她而是看向了站在顾九身旁的顾苏。
此次会盟,顾九不再像往日一样留守古梁郡,而是一同跟了过来。而他想要将顾苏带出来历练的想法,也和顾蓁不谋而合。
“阿姐。”顾苏闻言,来到顾蓁身边,抬头看着她。
“你猜一猜,这些打架的人当中,”顾蓁的视线停留在前方的“战场”上,问道:“谁是挑头之人?”
顾苏的双眼从前方那些人身上轻轻扫过,片刻后伸手指向一个方向:“阿姐,那个,灰白长衫,抱着头钻到了桌子下面的人。”
“还有那个。”顾苏手指的方向未变,“旁边的那个,黑色劲装,正在试图将方才那个灰白长衫的人逮住。”
“为何这么说?”顾蓁语气无甚多变化,嘴角却微微扬起。
“那些打架的人当中,有一半都在跟着那个灰白长衫的人的动作一边出手一边移动,一直将那人围在中间。”顾苏道:“这些人,应该是那个灰白长衫的人找来的打手。”
“为何是打手,而是不是家仆?”顾蓁问道。
“那一身灰白长衫用的布料是中等绸布,比寻常百姓穿的粗麻要贵上许多,但是却远远比不上昂贵的丝绸。”顾苏道:“而且看那布料的颜色,也不像是江南出产的。大概是本地匠人仿着江南的丝绸做出来的。
九叔说过,江南的丝绸名满天下,是士族穿衣的首选。对于一般富裕的人家来说,丝绸算得上奢侈。但是为了充门面,他们也大多也会每年订上一两身上等丝绸做的衣物。
那个灰白长衫的人要么是没有江南丝绸做的衣裳,要么是有一两身却舍不得穿。总之,他家中并非大富大贵的门户。
这样的门户,养不起这么多小厮随从。”
“原来如此,”顾蓁点了点头,“接着说,那黑色劲装的人为何是另一个挑头的?”
“那人一直追着灰白长衫打,而且身上穿的衣裳布料,是那群人当中最好的。”第二个人分析的言简意赅。
说完之后,顾苏再次抬头看向顾蓁。
“说的很对,”顾蓁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对着顾苏笑道:“阿苏比阿姐小时候强多了。”
再早慧也不过是一个未满十二岁的小孩子,得到了大人的肯定之后,自然是由衷欢喜雀跃。
姐弟二人一番你问我答,那边的群架也基本上结束了。
那个灰白长衫的男人终是被黑色劲装的男人从桌子底下揪了出来,被他请来的那些打手自然很快停手。
最后灰白长衫的男人挨了对方一拳两脚,躺在地上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那个黑色劲装的男人不是普通人,”顾苏补充道:“他出身军旅,而且上过战场。”
顾蓁闻言转头看向萧穆,看到对方微微点了点头。
“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顾蓁揉了揉顾苏的脑袋。他跟随在顾九身边,接触最多的便是百姓民生,且又时常听雁翎或是顾蕴讲一些商场上的事情,所以能判断出不了出自江南还是当地不足为奇。
但是一个人是不是当过兵,也是能一眼就看出来的吗?
“萧统领教离芷姐姐习武的时候说过,上过战场的人用拳脚的时候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总是会找到敌人最大的要害,一拳就能将人打的起不来身,武艺高超或是气力极大的人甚至能将人直接打死。”
顾苏解释道:“萧统领当时演示的时候,我看到过,和方才那人出拳的方法很像。”
“而且那个被打的人到现在还倒在地上没有起来。”顾蓁帮他把后面半句补充完整。
“阿蓁难道忘了,这小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顾九说话的语气,就是与有荣焉的典型。
“淮南王府果真是人才辈出呀,连个小孩子都能有如此见识。”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出现,淮南王府几乎所有人都朝着声音的来源转头看去。
只见旁边桌子旁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那人话落转身,一双丹凤眼含着不明的光芒,不是北朝魏王宇文愈还能是谁?
“魏王已经来了许久,”萧穆拉着顾蓁落座,“一直坐在邻桌。”
“见王妃和小公子说的正起兴,在下不敢打扰。”
顾九起身,宇文愈坐到了他方才的位置,和萧穆顾蓁对面而坐。他对顾苏的好奇,显然还未消失:“不知这位小公子,出自哪家?”
“顾家。”顾蓁回答道:“顾家长房,顾横流。”
“原来是王妃的幼弟,难怪小小年纪便聪颖过人。”宇文愈随手从腰间摘下一枚玉玦,递向顾苏:“这是见面礼,还望横流不要嫌弃。”
看了顾蓁一眼,顾苏双手接过宇文愈手中的玉玦,然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士族礼节。
在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宇文愈给顾蓁的印象绝对不包括平易近人或者自来熟这些方面。首次见面便对顾苏如此,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魏王一人前来?”顾蓁问道。
这人似乎极喜欢独来独往,她不相信宇文愈出门会真的不带任何侍卫,但是每次见他又确实都是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