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兄难道是欺我是北朝人,不懂你们南朝的疆域分布?”宇文愈面露半分笑容,道:“这一路上过去,我的兵要踏过的岂止万水千山。”
“要去西南,这条路是目前最近也最容易到达的路径。”萧穆道:“地势平缓易行,沿途关隘也最少。”
“明明有更为畅通的一条路。”宇文愈说道。
顾九接话道:“魏王殿下,乱世之中护一方百姓安宁实非易事。师之所处,荆棘生焉。还望殿下体恤我等属官多年来的殚精竭虑,怜悯梁地百姓这得之不易,守之更加不易的些微安宁。”
“萧兄打得好算盘。”宇文愈道:“既想要我出兵帮衬,却又不肯让我的人从你的地盘借道。”
“一路之上时有淮南驻军相应,”萧穆道:“里应外合拿下巴州、渠州、邻州,并非难事。”
“梁地子弟多入伍征战沙场,家中只剩老弱妇孺。”顾蓁道:“将士们在前线保家卫国,护好他们的家眷,淮南王府义不容辞,更是顾蓁分内职责。
扪心而问,忍心打破那些老弱得来不易的安稳吗?”
宇文愈从进门开始,心中就已经暗下决定——往后他绝对不会再傻到一个人和别人一家子谈判。对面坐着的那对夫妻,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更甚之,此刻夫妇二人都将所有的灯油用到了他身上。
而且谈判就谈判,只是动动嘴还能累着不成?
萧穆再次习惯性地用右手去拿茶盏,再次被时刻关注他的顾蓁止住。然后她拿过茶壶将空了的茶盏添满,亲手递到萧穆左手中。
宇文愈不禁怀疑,若非有他和顾九这两个外人在此,顾蓁会不会直接端着茶盏递到萧穆嘴边。
他也端起茶盏,用宽大的衣袖掩住自己下撇的嘴角。又不是刚刚成婚的小儿女,都老夫老妻了,用得着这么腻歪吗?
不行,再在这里坐下去,宇文愈觉得他要牙疼。
于是放下茶盏,看向对面那对夫妇:“一言为定。”
闻言,萧穆将目光从顾蓁身上转过来,看向宇文愈道:“一言为定。”
……
蕴蒸这座小院热闹了几天,在双方人马一同离开之后,再次回归平静。
武兴郡一处隐在贫民窟中的破烂院落里,绛紫衣袍的男人步入门内。满身的华贵和周遭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他本人却没有丝毫注意。
“主子。”数十个灰黑衣衫的人迅速从房内奔出,整齐化一地跪在紫袍男身前。
“可查到了那些人的底细?”宇文愈眼眸微眯,视线下垂。
“回主子,”其中一人回答道:“并未。
被抓的那些人皆已混迹江湖多年,既无籍贯也无定所,有些人连名字都是化名。并且超过半数的人原本并未在武兴郡,是拿了钱之后才启程过来的。
他们此次前来刺杀,也并非受雇于任何组织,而是有不明身份的人暗中将他们集齐。只说了要杀何人,并且提前给了丰厚的酬金。
在行动开始前的几日,出钱的人就已经不曾露面了。当日围攻客栈,是有人在主子过去之后发出了信号,将这些在城中游走的刺客召集到了那里。”
“这么说,是查不到幕后指使了?”宇文愈语气平常,却压得地上这些人难以直起脖颈。
“那便不必查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
“既然已经没用了,就快些处理掉。”宇文愈道:“启程回朝。”
“是。”众人应声,立刻有几人起身返回房中,片刻后前面的房屋你传来闷声惨叫。
两刻钟后,平民窟的一角忽然起火。周遭的人立即拿水去扑,却发现这火怎么也扑不灭。
直到整座宅院可燃的东西都燃烧干净,火势才自己慢慢降下去。确定不会危及自身之后,再也无人前往关注。在平民窟尤其是武兴郡的平民窟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死人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那些能吃饱穿暖的人都没有闲心去管,他们这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更是没有精力去管。
直到数月之后的一场大雨,将大火留下的废墟冲开,灰烬之下焦黑的尸体被雨水冲出来。这片平民窟又多了一个共人们茶余饭后咀嚼几日的新鲜话题。
原来几个月前的那场无声燃起的大火,居然烧死了二三十个人。
当然,这是后话。
不出所料,宇文愈离开北梁州的过程算不上顺畅。仅仅走出武兴郡,便先后遭遇了两场刺杀。
第一波和在客栈遇到的那群人一样,一看就是江湖上的野路子。第二波却是经过严格训练和筛选的专业杀手。
但是护卫在宇文愈身边的这些人,具是出自离魂冢。不论是刺杀还是反刺杀,他们才是行家。所以虽然看上去被人围追堵截有些狼狈,他们返回北朝的进度却是丝毫没有被延误。
宇文愈的自觉告诉他,他返回魏王府之前,不会仅仅只遇到这两次刺杀。
果然,在到到达北梁州最北侧,距离北朝仅仅有一线之隔的地方,第三批人马出现了。
而且这一次,幕后之人显然下了足够的本钱,拦在前方的人马比前面两批加起来还要多。而且个个持枪驾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阵前迎敌。
只不过少了两军对阵之前的叫喊和交涉,双方人马连停顿都没有,直接冲到了一处。
宇文愈身下马匹被两根长枪刺穿了脖颈,一声嘶鸣令人心颤。
马匹倒地前一瞬,他首先以手接地,蓄力拍地而起。绛紫色的身影在另外几根长枪来到之前瞬间跃起,鬼魅般绕到了一个敌人的身上。
右腿横扫向对方脖颈,却并非意图将人踢下,而是将那人的脖子夹到了自己腿涡之中。然后以右腿为中心,整个身形都压在了那人的肩上。
宇文愈身体在空中翻转,右腿腿涡里的脖颈应声而断。
把尸体踢到马下之后,落身跨坐在马匹之上。同时拉紧马缰一个跃起,左手拔下了斜插在地上的一根长枪。
宇文愈那日在客栈之中杀人,手中一把长剑犹如黑白无常勾魂的器物,所到之处鲜有生还。若是顾蓁此刻也在此处,看到手持长枪杀人的宇文愈,定会又有一番新的结论。
原来会杀人的人,什么武器在他们手中用途和威力都相差无几。因为它们的使命只有一个——饮血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