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的第一反应是:棣棠想要瓮中捉鳖!
可是不能,且不说他的人本来就在他们的后面,此时却突然从前方拦截,难道是飞过去的不成?再者,若是他的人能超过他们去到前面,那为何不直接将他们抓了,而是多此一举进行围劫?他们一行只有三人,又不是像行军打仗一样带着千军万马。
所以,前方不是棣棠的人马。那就是另一种可能……
在离芷的惊慌拉扯中,顾蓁将身子探出了马车。
今晚的月亮缺了大半个,剩下的一小弯还不幸被路过的乌云遮住了。而且这朵云格外的大,走了许久都没能将残月放出来。所以周遭的光线,着实暗淡。
而且前方来人没有一个像棣棠那样穿着白衫的,身影具是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是自己人,快赶过去!”但是直觉告诉她,那是过来接她回家的人。
……
“主子,前方有变。”因为都在策马,郑亭说话需要大声呼喊。
棣棠没有回答。
郑亭接着道:“主子,恐怕有诈。”
“继续追。”棣棠没有像郑亭那样大声呼喊,声音反而比平时低沉。但是说出来的话语,却不容置疑。
……
乌云最后一丝身影从残月身前飘走,暗夜之中终于多了一丝光辉。月光洒向大地的瞬间,青布马车和前方的队伍相遇。
数十匹快马组成的队伍自动从中间让出一条道路,青布马车像一滴水珠,被包围进大朵的浪花之中。
官道之上的场景瞬间转变,由逃窜追逐变成两方对峙。
棣棠被众人围在中间,看着前方列队整齐的人马,以及被吞入其中的那辆青布马车,微微眯起的眼眸中透出怒极之下产生的杀意。
马车停下之后,顾蓁连忙打开车门,想要看看过来接应的是谁。车门被推开的瞬间,她闯进了一双似寒潭清月却含着飓风骤雨的眼眸。
“阿蓁。”萧穆朝车厢内的人伸出手,“我来接你回家。”
眼前突然一片模糊,顾蓁伸手摸了摸,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夭夭……”萧穆嗓音喑哑,“可是在怪我?”
“是我的错,我来晚了。”
顾蓁没有说话,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直接扑进了对方怀中。
从幼年到现在,她走过了很远很远的路。所幸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在她最彷徨无助的时候,总有一个人出现在路途之中,温声告诉她:“我来接你回家。”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低低的呢喃不停地萦绕在顾蓁耳边,在他终于止住泪水想要说一声“我没有怪你”的时候,被后脖颈处的一滴温热阻住了喉咙。
紧接着,又是一滴、两滴……温热的雨滴稀稀落落地砸下,砸的顾蓁再也说不出话。她瞬间明白了,正抱着自己的这个男子心中的伤痛,岂是一句“我没有怪你”能够抚平的?
……
北朝,皇都邺城。
宫墙之外,一辆马车在并非上朝的时间缓缓驶来。朱红宫门两侧的士兵正想持枪拦截,便看到了悬挂于马车一角的那独一无二的标志。于是立即收枪,其中一人走上前去。
“可是郑大人的车架,敢问大人可是要求见圣驾?”手宫门的士兵问道。
赶车的小厮没有答话,而是转身从车内接出了一枚令牌。
士兵一见此令,立即在原本的恭谨之上又多了几分敬重和小心。他退后两步,朝着车厢行礼道:“原来是郑家主,小的无意冒犯,还请郑家主恕罪。”
说完,他立即转身,对着仍旧站在远处的士兵喊道:“郑家主车架,立即避让。”
赶车的小厮将令牌交还回马车之中,然后重新抖动缰绳,驾着马车穿过宫门,走进了皇城。
外臣入宫一律不行,车架更是不能进宫门一步。但是这只是对一般臣子而言,郑家主因病辞官额当日,先皇便特下旨意——郑家主日后入宫,可直接驱车进入。
而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又是恩上加恩荣上加荣。郑家主不但能驱车入宫,更能随时入宫,不必等候圣上的召见或是旨意。
鸾仪宫是皇后的寝宫,但是圣上年幼不曾立后,现在居住在此的是太后沈骆。
今日宫中摆了家宴,宴请的是将太后娘娘抚养成人的郑氏的老家主。殿中的所有人都被沈骆派去安排宴会相关事宜了,只留了贴身女官在身旁伺候。
“阿越。”沈骆从妆匣中翻出一只白玉簪子,递给身后替她绾发的女官,“今日戴这支。”
这支玉簪虽然也是用极品玉料打磨而成,但是样式和妆台上其他钗环首饰比起来明显素雅简单许多,一看就不是皇家常用的规制。
名叫“阿越”的女官伸手接过,寻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将簪子插入沈骆发间。
“这是及笄那日,外祖父送给我的。”沈骆道:“听管家说,是外祖父亲自挑选的玉料,又亲手画了图纸之后,特意寻匠人打造的。”
“我今日戴着它去赴宴,外祖父看了应当会高兴吧?”沈骆问道。
“会的,小姐。”阿越回答道。
“今天过后,我就只有自己了。”沈骆拿过一盒胭脂,用手指轻轻沾了沾,对着镜子涂抹在本就红润的嘴唇嘴唇之上。
“小姐不是一个人,您还有陛下。”阿越道:“若是小姐不弃,您还有奴婢。”
“阿越,就你最疼我了。”沈骆将胭脂均匀地涂在嘴唇之上,方才那一瞬间出现在眸中的迷惘也已经尽数褪去,换上了以往的清明和单纯。
“我没有见过父亲,但是我知道他是疼爱我的,因为他将你送到了我身边。”沈骆道:“我见过母亲,也记得母亲的模样,可是她是恨我的。因为我的到来,克死了他的丈夫。”
“我也见过兄长,但是却总也记不住他的模样。”
“陪在我身边最久的,除了你就是外祖父了。但是今天,我却要亲自把他送走。我身边的人,都是我‘亲自’送走的啊。”
“奴婢永远不会离开小姐,”阿越道:“陛下也不会。”
“所以为了阿启,我什么能都做。”沈骆对着镜子里的人影点了点头,道:“我有阿启,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