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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就有消息传出来。
在市委书记邓宁临的指示下,市委常委会通过决议:市里成立项目工作领导小组,市长劳力亲自挂帅,分管副市长李学仁担任副组长,市委办主任安知儒,市府办主任唐雪松,市经贸委党委书记兼主任何县临任成员,何县临兼任项目筹建办公室主任,任命鹏程镇党委书记骆志远为项目筹建办公室常务副主任。
翌日一早,市委正式的红头文件就下达了。
这意味着项目虽然放在县里,但却还是市里直管的重大项目。同时,也暗示着,市里主要领导的意图还是在于,要把这个项目纳入未来安北市高新区的管控范围,没有民兴县的什么事儿。
而这种干部的配置,其实也为日后安北高新区领导班子干部的配置埋下了伏笔。何县临显然有可能成为即将挂牌成立的安北市高新区的管委会主任兼党工委书记,而骆志远将成为何县临的副手,高新区管委会副主任兼党工委副书记。由此,骆志远将解决副县级。当然,这是一年之后的事了。
县委办将文件送给了朱睢良,朱睢良捏着文件,脸色阴晴不定。
市委文件一下达,相当于是推翻了昨日县委常委会的决议,他和孟可做了无用功。这倒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此事一旦传扬到市里,市里主要领导对他们的这种做法显然会产生不满。
县长孟可也见到了文件,孟可的表现更憋屈。
这么大的一个项目,明明就建在县里,可偏偏县里却插不上手,这他娘的算是怎么回事?
迟疑半天,孟可还是羞恼地出了办公室,走向了朱睢良的办公室。见到孟可,朱睢良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两人面面相觑,良久没有开腔。
“朱书记,看看这事儿闹的,市里也太……”孟可本想抱怨两句,却被朱睢良挥挥手给打断了:“老孟,市里领导的决策,我们别在背后说三道四了。不管这项目谁来管,只要放在县里来建设,我们县里就会受益。”
孟可苦笑:“朱书记,我看未必。我听说市里正在筹建安北高新区,有小道消息说,鹏程镇将要被划归高新区管辖,市里这样撇开我们县,是不是有这种意图?”
朱睢良默然。
他当然也听到了这种风声,只是一直没有得到确定。
孟可又道:“朱书记,你说这是不是骆志远那小子在背后搞鬼?要不然,市委怎么会直接任命他一个小小的乡镇干部,参与这个项目的领导权?”
朱睢良心里暗道,你说的不无可能,但是没有证据,这种话还是不宜公开说。骆志远这小子跟市委邓书记关系密切,这种话要是传出去,我们两个也吃不了兜着走。
朱睢良想到这里就淡淡笑道:“算了,老孟,市委的决策,我们只能贯彻落实,只能接受。我们跟市里拧着干,也不现实。至于骆志远,市里让他参与这个项目,想必一方面是因为项目放在鹏程镇,另一方面是因为骆志远跟投资商熟悉吧?”
孟可眉梢一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却又扬手指着红头文件上何县临的名字,压低声音道:“朱书记,你看看这个,看出什么来没有?”
朱睢良讶然:“你的意思是?”
“朱书记,我听市里同志说,市委拟让何县临干未来高新区的一把手,这样看来,骆志远这个小子,似乎会成为何县临的副职,那么,一年后可能就要解决副县级了。”孟可小声道。
朱睢良倒吸一口凉气:“照你这么一说,倒是很有可能啊。这个小子,升迁得倒是很快!这正科级才多长时间?坐火箭一般的速度啊!”
朱睢良与孟可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他们突然意识到,骆志远这个乡镇干部不久后就将与他们处在同一权力等次,心头不能不泛起一丝丝的嫉妒和不满,加剧了先前对骆志远的猜忌之心。
“领导信任和重用,这也正常。”朱睢良悻悻地打了个哈哈,挥挥手。
孟可长出了一口气,将头扭向了别处。
霍尔金娜代表俄国西伯利亚石油集团旗下的能源实业集团与安北市政府签订项目合作框架协议后,然后返回京城从京城回国。双方约定,下月底(6月底)霍尔金娜将率正式的投资代表团重返安北,开始具体的合作和新公司组建,同时力争项目资金到位。
这是安北市首家外商独资企业,投资巨大,意义深远。市里主要领导高度重视,专门为这个项目召集有关部门和有关方面进行总调度会。
下午,骆志远召集鹏程镇党政班子联席会,讨论项目选址。市府办和经贸委、建委已经催办了好几次,要求最迟明天上午要把项目选址报告报上去,由市里组织论证。
谁都没有想到,一向与骆志远共同进退关系密切的镇长高欣庆,突然在会上发难,跟骆志远唱起了对台戏。而众人不知的是,在会前,骆志远和高欣庆已经有过一次强烈的争执。
骆志远脸色不怎么好看,他没料到高欣庆这么倔强,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
高欣庆声音激动地道:“骆书记,不是我跟你唱对台戏,而是这个项目实在是污染太严重,我从一开始就强烈反对上这个项目,但是你不听我的建议。”
骆志远苦笑:“高镇长,不是我不听你的建议,而是这个项目不是我们镇里能决定的事情,市委常委会上的决策,你我能推翻?市里下了死命令,我们镇里能不执行?”
高欣庆一扬脖子:“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应该据实向市里打报告,说明这个问题!污染这么厉害,给镇里群众造成潜在的健康隐患,我们作为基层干部,要为群众的生命健康安全负责任!”
“高镇长,发展经济上项目建企业,哪有不产生污染的?这是发展的代价,各地都难以避免,无法两全嘛。再说,这个项目究竟是不是存在污染,也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事情。”骆志远耐心解释着,按捺住自己的火气。
高欣庆不肯让步,她凛然道:“骆书记,我要求对这个项目进行评估论证。”
“欣庆同志,你怎么这么倔强!”见高欣庆执意不松口,骆志远也有些恼火,拍起了桌子。
高欣庆心里掠过一丝黯然。她虽然对骆志远怀有异样的情感,但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她还是想坚持原则,坚持自己的观点。在她看来,骆志远是为了要政绩,无视了这个项目污染的现实。
她一定要坚持到底,哪怕是因此跟骆志远伤了感情,也在所不惜。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镇里引进来一个巨大的污染源,将来让老百姓指着脊梁骨骂娘。她不愿意如此,也不愿意让骆志远背上这个骂名。
见两人争吵起来,镇里的领导都有些愕然。
唐根水犹豫了片刻,还是陪着笑脸插话道:“骆书记,我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骆志远定了定神,勉强一笑:“根水同志,你说。”
“骆书记,根据我的了解,原料药是整个医药产品中污染最严重的产业,现在我国的原料药主要是以生物发酵类工艺进行生产,生产原料药要消耗大量粮食、水、电等能源,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成为原料药结构的组成部分,大部分成为污水、废渣、废气。所以,产生污染是必然的。”唐根水慢条斯理地说着,又向高欣庆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先坐下来,慢慢谈。
高欣庆缓缓坐下,扭头过去。
“这个项目主要以生产牛磺酸为主,牛磺酸作为优良的表面活性剂,可用作表面活性剂及ph缓冲剂。此产品近来国外已用作萤光增白剂,而其中所使用的牛磺酸钠盐,在国外专业化装置生产成本高,而且十分昂贵。现在传统医药企业采用乙烷法工艺进行生产,可以降低成本,但这种工艺随之也带来了相当程度的高污染。”
唐根水笑了笑,“当然,污染也是可以防止和最大限度降低的,比如改良技术工艺,上马污水处理设备,确保污水实现稳定达标排放。因此,在我看来,这个项目不是说不能上,而是在上之前,就应该考虑如何降低和防止污染,要求投资商同时上环保工艺设备。”
“因此,我们应该建议市里对这个项目进行环保方面的调研论证,与投资商达成协议,务必要对方追加这方面的投资。”
唐根水赞成高欣庆的意见。
两人先后表达个人观点,骆志远就不能不重视了。
他并不懂医药制造工艺,也没有想到污染会这么严重,否则他一定不会同意上这种项目。如果是高欣庆一人坚持,那说明或许是个人观点差异,可唐根水也这么认为,只能证明污染是存在的,而且还是可预见的重度污染。
骆志远沉吟了片刻,挥挥手,沉声道:“既然两位都这么认为,那么,我们就尽快向市里打报告,我也会专门就这个问题向劳市长做工作汇报,散会吧!”
骆志远送算是听从了建议,算是从谏如流了。
高欣庆和唐根水松了一口气,从这一点上来看,骆志远的心胸气度确实超越了普通干部。要是搁别人,在班子会议上被两个副职“逼宫”,不恼羞成怒才怪。
而骆志远能正视问题,直面自己可能存在的决策失误,实属难能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