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还在对质。
白芷冷笑道,“不能以圣人的标准去衡量所有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考量与偏心。这才是人拥有的情感。”
薛明秀讶异的看向她,“你这会又懂人了?”
“滚。”白芷道。
薛明秀无视白芷,对明德道,“您以苍生道济世救人要求自己,这固然伟大,但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如您这般大爱苍生。他们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安逸便好。”
“你们懂什么!”明德感觉他听不下去了。
如果他们说的是对的,那他这些年的忏悔,做过的那些事,都算什么?
“明德,把人当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来看,也把你自己当个正常人来看。”百里扶苏在离他们两里地的远处说道。
“你们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们觉得修真学院做的对吗?”明德问。
众少年表情一凝。
果然要绕到这来了吗?
多年心结,孰是孰非。可是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在战火纷飞中力挽狂澜?
修真学院不让出手,明德出手了。修真学院不让他再卷入这场浩劫,他还是阳奉阴违的下山去。
他怀着一颗赤子心,想要拯救苍生于水火。可每次都是最坏的结果。
“...该怎么说呢。”林子衿静静的望着明德出声了。
众少年齐刷刷的看过去,等待着她的下言。
百里扶风有一种直觉,她将会是结束这场陈年论的关键。
“世间百态,形形色色。总要有这样的人存在。”
明德唰的回头看向被藤蔓缠绕的少女,她也微笑着。
像深渊中照入的一束光。
“就拿兰亭宗同您比喻吧。好比当初成风宗的道友们被困无方秘境,孤立无援。五大宗拒绝了成风宗的求援,不得已之下,成风宗拿出了兰亭序令。”
“不知道前辈您知不知道,兰亭序令是什么。”
想起友人,明德垂眸道,“知道。兰亭序令出,有约必赴。”
...他也有。
“是啊。所以我们去了。成风宗的道友们,无一伤亡。”林子衿说。
“明德前辈,你都不知道,我们当时有多绝望,都准备一起死了!”成风宗的三弟子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不免有几分悲戚。
“你想说什么?”明德重新看向林子衿。
“凡事不能评价对错。若我们没有成功援救成风宗,我并不认为是我之过,又亦是成风宗的无能,五大宗的无情。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那若是问我们重来一次,是否还会选择援救,我的回答依然是救。”
“正因为是我们的选择,若我们没有成功,反搭了一条命在那。别人嘲笑兰亭宗蠢也好,说兰亭宗无能也罢。好心办坏事...能力不足,丢人现眼...这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于他们无关。”
“为什么?”这次是百里扶风问。
“因为孤立无援的滋味并不好受。今日你们陷入困境,我们若冷眼旁观,焉知他日没有祸临己身之时?
当我们陷入绝望之际,也希望有人为我们摇旗呐喊,奋不顾身拉我们一把。”
林子衿的眉宇间像是度了一层光,看向明德的双眼,“就像你当初出手相助,可能是陷阱,可能是圈套。但对于少年明德,那是属于你的少年意气。
你在救人,你没有错。你只是站在正义一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明德也看向她,“谁...都没有错?我...没有做错?”
“晚辈认为吧,你可以是少年明德,可以是修真学院的弟子,他们的小师叔,也可以长珩的友人。
这些过错可以是你的责任,相同的你也可以放下。”林子衿绞尽脑汁想说辞。
“晚辈不知什么苍生大义,不懂什么是非对错。只知道在其位思其政,我是医修,我便要救下每一个眼前人。他是剑修,便要剑斩邪祟。”
“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明德的耳畔不再是呼啸的风雨,刮得让人生疼。此时的感觉,犹如雨后青竹的清香,顺着风的味道扑面而来。
将少年郁结于心的陈年往事吹散开。
少年一人禹禹独行与天地间太久了,竟在此刻有犹如故人归的安心。
在这一刻,众人好像看到了当初那个为生民鸣不平的少年。
——“明德就此退出师门,愿院长与长老永安。”
——“师尊,永别了。”
院长和长辈们看着他,笑出了眼泪,“...去吧。”
少年明德从此一袭黑衣隐于世间,在陈国与丽国游走更甚。
大道三千,少年自问心中无愧。
自此,江湖上有传闻,一位蒙面的黑衣大侠,锄强扶弱,扶危济困。救了不少人,也杀了不少人。
手持一把长棍,扫尽不平事!
少年明德用自己的方式,渡人载舟。
渡人亦渡己。
有百姓说,春归大侠今天背老人过山路了!有百姓说,春归大侠今天剿匪一窝,官府乐开了花。官府用贼匪的金银救济百姓啦!
有百姓说,大侠今天把拐卖孩童的窝一锅端了!太好了,以后不用把娃娃关屋里担心受怕了!
也有百姓说,春归大侠今天喝酒看着盛开的桃花偷偷哭了。
春归大侠说,好似看到了故人归。
“我的天啊,今天修真学院的弟子出来历练,见他们的手法都不娴熟,看着春归大侠飒爽的背影都呆了!”
“还是咱春归大侠厉害!”
“那可不吗?”
“...”
画面骤然破碎,化为点点芒光,照亮了明德的脸。那少年模样的脸颊,已经不见血迹,他缓缓留下两行清泪来。
“师尊,一切都晚啦。明德回不了头了。”
他慢慢看向林子衿,像是要将她深刻的记入脑海中,“我做了太多的错事,已经回不了头啦。子衿,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我以后要当修真学院的院长,现在想来若是我日后做了院长,那我定然不会像院长那般做事,糊里糊涂的。我肯定不会让修真学院有下一个少年明德。”
“但我不会做修真学院的院长,那样没有自由,还要讲很多人情世故,应付各大世家。我不行的。”
“我可能会跟着长珩去兰亭宗,我怎么没有早点遇见你呢?子衿。”
“...我差点便可以堂堂正正的认识你了,林子衿。”
“我希望你不会想看落日。”
晚了就是晚了,错过的时间不会逆流。
一日一次的落日,是等待的意义,是每日的忏悔。
少年想要用一生去忏悔他因执念犯下的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