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的传统是开学七天后,进行开学大典。
校长尤其重视这个典礼,因为这几乎是除了运动会之外唯一一个能和全校师生在一起的机会,他是个注重仪式感的校长。
虽然只见过几次,但他那威严和慈爱并重的脸让我印象深刻。
这一次,我负责拍摄主席台上的领导老师们。他们的发言,鼓掌,站立,微笑,以及面对学生时充满期盼和爱的眼神,我都要用心去抓拍。
这是许秋交代我的,后来林生又给我交代了一遍。
“你是大三的学姐了,协会的老成员了,一定要仔细认真,把自己手头上的任务做好了。”
“林生,你这样说话,像一个领导。”我挤眉弄眼,戳着他的衣服说。
“不敢不敢,你才是我领导,小的刚刚吃了熊心豹子胆,才用那种语气跟你讲话的。”
切,就是个软柿子。刚想夸他说话硬气的时候还挺帅的。
“喂,你什么时候能对我冷一下。好像知道那些女生是什么感觉。”
“冷?对你?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他竖起右手食指,在空中摇了摇。
“这辈子还长着呢,要是我劈腿了呢?”
“你敢!”
“那如果你劈了腿,我还不劈,我又不是傻。”
“你这脑袋成天装的啥啊?谁告诉你我要劈腿的,能不能想我点好,白落夏。”
“你又叫我全名。”我装作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谁让你胡思乱想,不开心了,我去干活了,你检查一下设备,电池。充电器带着,万一不够电,随时充。”
我知道,他只是怕我临时出问题,他又有自己的任务,没办法及时帮我处理。
“放心啦,两块电池满电,两小时足够了。”
我举起相机包,举到他面前,摇了摇。
这一天,阳光不是特别炽热。空气中略微有些风,操场主席台两侧的大树上,还鸣着几只知了,它们是固执的,要挺到最后一个高温日,才肯停歇。
学生会的人忙着主席台的最后一次检查,检查每一个座位之间的空隙,检查那块用来铺满桌子的红布条是否是平均放置的,检查话筒的声音,音量。
操场被划分成许多个长方形,每个专业为一个方阵。大学不想高中初中那样严谨,也不像运动会那样还有一个入场仪式。
广播里面不停地在播着。
“距离开学大典开始,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请还没有化好妆的女生们,抓紧时间。”
“距离开学大典开始,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请亲爱的同学们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开始奔跑,终点,操场。”
“距离开学大典开始,还有两分钟,请同学们立正站好,以最傲娇,不对,最自信的姿态,迎接开学典礼的开始。”
……
这声音,是我家程希尔的没错,大二以后,凭借美貌,她进入了广播站。先说一下,这是她自己说的。
不过,她也不是只有美貌,程希尔在进入广播站以后,每天都在宿舍疯狂练习普通话,练习绕口令,如今,她可以算得上是一名很合格的广播员了。
这样逗趣的广播方式,为她赢得了许多粉丝。在学校贴吧里,甚至有一个贴专门为她而设。“程播的爆笑语录”。
看来,今天的那条贴子下边,又要更新了。
“同学们,快看主席台,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最帅气最美丽的领导老师们,上台。”
“哇塞,你们的掌声太热烈了。台上的领导老师们,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台下又是一片掌声雷动,领导们一直冲着台下的学生们摇手,点头。
程希尔的宗旨就是要让我们的开学大典热烈起来,而不是像往常那样的沉闷。
看样子,她成功了。而且,领导们很满意。一直冲着程希尔点头。
当程希尔把话筒交给主持人以后,她步态轻盈地走下了台,今天的程希尔,有些动人。
穿着一袭红色长裙,用她的话说,今天是学校的大好日子,要穿红色。那长裙是修身的,把她的身形勾勒地恰到好处。
她走下台的时候,萧何站在台下等她,只不过,那儿工作人员多,不仔细看,还真看不清那是萧何。
摄影是很累人的活儿,反正自打我加入协会以后,直到现在,手臂上的拜拜肉一直没有再出现了。
我举着相机,不停地变换角度,就为了拍到台上领导们的每一个精彩的瞬间。
平常我喜欢定焦镜头,没别的原因,因为轻。可今天,我不可能那些相机走到领导面前去拍特写,那多尴尬,所以我带的是变焦镜头,那是一个重啊。
一开始还不觉得,久了以后,发现自己的手都不是手了,又酸又麻。
我放下相机,举起两只手,用力地晃了晃,这样可以缓解酸痛。
校长的发言,有趣,有料,有情。
他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是幸福的,拥有这么多孩子。”
他还说:“我们的教育不能反着来,大学,不该是你们放松的时候,相反,四年后,成龙还是成凤,就取决于这四年,你怎么度过,是学习,还是荒废。”
他还说:“我唯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在时间最富裕的青年时期,多读读书,历史书,艺术书,文学书,哲学书,这些都是我现在的最爱,可我现在每天只有两个小时读书。”
……
校长从来不高谈阔论,所以每次到他的发言,台下的我们都会听得认认真真。
我喜欢拍校长,他有激情,却不是那种振臂呼吁,而是把毕生经历写在那张微微笑着,却充满力量的脸上。
校长有一个习惯,每次讲完话,都要走到台中间,对着学生和老师们鞠一个九十度的躬。
这也是我最重要的一张相片,为了这张相片,我提前选好了角度,蹲在那儿,等着校长走到台中间。
摁下快门,换焦,再拍。
校长起身,掌声又雷动了。还有人一直喊着“校长,威武”、“校长,帅气”等等等等。
老师代表,学生代表,还有学生会代表,以及协会代表,这些代表们都要发言,台上的每一个发言的人,我都必须好好拍。
许秋上去的时候,我都愣住了,我怎么不知道他要作为代表发言,不过想想也是,我和他现在的关系,不知道也正常,又不是还跟以前一样,我已经不是他的跟屁虫,也不是他的个人秘书了。
但要我一直举着相机对着他拍,还得拍到一张最帅的,对我来说,还是有一丝小尴尬的。
许秋上台,台下传来女生们的欢呼声。许秋不是那种帅的很明显的,因为他行事低调。但当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时,连我都觉得他背后有光了。
怪不得那群女生会这样欢呼。
我看着镜头里的许秋,脑海里突然回忆起我和他有说有笑的场景。
两秒钟以后,我及时地制止了自己。幸亏我没露出什么更过分的表情,谁知道林生在不在某个地方不好好摄影,然后在偷偷看我呢。
糟糕,我怎么怕起林生来了。
等最后一个代表发完言,我的手臂已经不是我的手臂了,我感觉那是一条机器臂,已然跟我毫无关系了。
台上主持人宣布开学典礼结束以后,那就是我这几个月来,最轻松的一瞬间。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协会大本营,瘫坐在楼梯上。
林生过来了,一句话也没说。抓起我的手臂就开始按,从上按到下,再从下按到上边。
“啊啊啊,痛!不对,痒痒痒!”
“你这到底是痛还是痒??”
“又痛又痒。”
我大哭,林生刮了刮我的鼻子。
“某人还说,以后要靠摄影吃饭呢,现在在这喊痛喊痒。”
“这不是在我男朋友面前嘛,真是的。”
休息了一会儿,许秋发来通知,摄影协会所有成员到大教室开总结会。
我去了趟洗手间,来到开会的大教室。等我坐下打开相机准备看刚刚的照片时,我发现,照片没了,确切地说,是内存卡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