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乎乎的身子挪着朝前边走,两只胳膊甩得一歪一斜的,就像鸭子扑扇着翅膀。
“娘,大事情,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大饼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眼珠子里闪出了两道光来:“今日出门听到了一桩稀奇事!”
崔家老娘捧着她最心爱的水烟袋正在咕嘟咕嘟的吸着,听到崔大婶那轻松愉快的嗓门,慢慢抬起头来,眼睛横着扫了过去:“有啥事情这么高兴?又听了些什么闲话回来了?”
“娘……”崔大婶兴高采烈的凑近了崔家老娘一些:“我听说三弟家那个小寡妇和他家二郎搞上了!”
“啥?”崔家老娘原本眯缝着的眼睛睁开了几分:“真有此事?”
“啊呀呀,今日村里都传遍了咧!”崔大婶很是兴奋,唾沫星子到处乱飞:“不信您自己出去听听,千真万确!”
“怎么被发现的?捉奸在床?”崔家老娘将水烟抽得咕噜噜的响,眼珠子闪闪的发着亮:“这也太忍不住了,大郎才走了几个月,就跟自己小叔子搅和上了!我那时候一见她的脸就知道是个不安分的,刚来青山坳就急猫猫的往江州城跑,哪里守得住!”
想到那日卢秀珍带着崔家几兄弟闹腾到自己家里来,崔家老娘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抢了她的拐杖仗势撒野,逼着崔才高将那分家契书重新写了一遍!
她在老崔家的威权,被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片子给挑战了,而且还是挑战成功了,享福这么多年,对老三家这么多年指手划脚,到了今年忽然间被一个小丫头给弄得手脚动弹不了,特别是端阳节送节礼过来,还话里有话说她做了亏心事!
崔家老娘的脸黑了又黑,心里头老大的不高兴,这小丫头,竟然敢这样对待自己,现在到了报应的时候!大郎才过世几个月就敢与自家小叔子勾搭成奸,有伤风化,这可是第一条的重罪!
想到此处,忽然间开心了起来,将水烟袋捏得紧紧:“咋捉到奸的?有很多人都看到了?”
老三是个老实人,在他家里肯定不能明目张胆的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一定是躲在山地里哪个旮旯里头来做这不要脸的勾当,崔家老娘嘿嘿的笑了起来:“大郎那媳妇神气得很哪,这回看她还能不能神气起来。”
“这奸倒还是没捉到……”崔大婶热乎乎的心忽然凉了凉,这只是刘三嫂子在外边唱着说这事,她也只是看到了崔老实家小寡妇与崔二郎亲亲热热的站在一处,再无别的实证,更别说捉奸在床了。
“啥?没捉到奸,那怎么就说他们勾搭上了?”崔家老娘很不高兴的将水烟袋朝桌子上一放,重重出声:“害得我白高兴一场!”
“娘……”崔大婶有些犹豫:“您的意思是?”
“还不明白么?要是能将他们俩给捉住,把大郎媳妇给处置了,看以后谁还敢撺掇着老三家里跟咱们闹!你瞧瞧,自从那个大郎媳妇来了青山坳以后,幺蛾子一出出的,哪有个安静的时候!”崔家老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恶毒:“将她赶出青山坳去,老三就还是捏在我手心里,让他向左不敢往右!”
“是是是!”崔大婶跟着兴奋了起来:“他家不正在盖青砖大瓦房?盖好了让他将您给接过去住!”
崔家老娘脸一沉:“你是不想让我见着我宝贝曾孙?他家那几个,都是野种,我跟他们住一块,心里头闷得慌!”
“哎呀呀,娘,我怎么敢这么做哩!”崔大婶笑得甜甜蜜蜜,将嘴凑近了崔家老娘的耳朵,低声道:“听他们说,老三家准备起五进屋子!”
崔家老娘眼珠子转了转:“你的意思……是要我先去,再将你们一块带过去?”
“娘,你瞧瞧咱们家,还只一进是青砖的房子哩,再说老三家里那青砖都是上好成色的,住了进去冬暖夏凉,可要比住在这里强得多。老娘你先住过去,然后每天都哼哼唧唧要见孙子曾孙,这样我们也能跟着顺理成章的搬去新房住了。反正老三家那么大,随便拿两进给我们住着就行了,只要那大郎媳妇不在,老三还不得乖乖的听您的话?”
崔大婶半仰着脸觑着崔家老娘的脸色,见她似乎意动,心中得意,赶紧加上一把火:“再说了,现在长辈还在,住到一块也是应该的。娘,你说是不是?”
“唔……倒也有几分道理。”崔家老娘抱着水烟袋想了想,点了点头:“我还真是不待见老三,要是你们不跟着过去,我才不稀罕住那青砖房哩!反正我现在住的就是青砖房,住到那里和住到这里,没啥两样!”
崔富足将崔家老娘当菩萨供着,家里唯一的一进青砖瓦房就是崔家老娘带着曾孙,还有崔富足两口子住着,其余两进土砖房里住着崔宝柱崔玉柱两家,老三崔金柱尚未成亲,故此只得了一间屋子,家里不是特别宽敞。
“我知道娘心疼我们哩!”崔大婶很是高兴,吃力的半蹲着身子,肥硕的手抓着靠椅的扶手,一边低声和崔家老娘商量:“要将大郎媳妇赶走,少不得要族里出面。”
崔家老娘眯了眯眼睛:“唔,没凭没据的,你九叔怎么会来出头?没见两次都吃了瘪,只怕人家不会因着这嘴巴上说说的事情就跑过来给咱们主持公道。”
“那娘的意思……”崔大婶有几分沮丧:“没有抓到现行就不能赶人?”
“那是当然,总要有凭证哇。”崔家老娘捧着水烟袋吸了两口:“既然他们有首尾,你就不知道守在老三那边等着抓?”
崔大婶挪了挪胖乎乎的身子,满脸沮丧:“若是以前,让宝柱玉柱翻墙过去盯着,可人家现在将院墙修那么高,怎么能抓得到?”
“就不会想点办法不成?想个法子把他们骗出来,然后设计把他们凑到一起,让大家都能看到他们叔嫂之间有□□,这样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那大郎媳妇弄走了?”崔家老娘生气的盯住了崔大婶:“你这脑子,每日里除了想着,还能想点别的事情不?”
崔大婶耷拉着头不敢回嘴,心中却是愤愤不平,婆婆说得轻巧,可怎么才能将两人弄到一处去?他们又不是庙里的泥菩萨,随便自己搬到一块就凑到一起了。
“自己好好想想吧,总能想出法子来的。”崔家老娘抽了一口水烟,慢慢悠悠喷出了一个烟圈来:“你莫要杵到我面前跟块木头似的,什么时候能聪明些,我就谢天谢地了,快去将我的乖曾孙抱过来,好一阵子没见着他,怪想的。”
崔大婶应了一声,挪着步子慢慢走了出去,她既觉得郁闷,又觉得还是有些盼头,要是能住进崔老实那新房子里,少不得还能占不少便宜。想到此处,对婆婆的那一点埋怨又不翼而飞,步子走得快了些。
“秀珍啊,真是好险。”
崔老实与崔大娘有些后怕,望着卢秀珍,额头上汗珠子不断的朝外头冒:“你怎么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嚷嚷出来哩?”
“爹,娘,有些事情捂着盖着,人家反而觉得你有名堂,不如大大方方将这事情摆到台面上,让他们自己看个明白,我相信大部分人不是那种昧着良心说瞎话的。”卢秀珍笑了笑,前世间她听到的流言蜚语还少吗?虽然不是男女关系这种,可毕竟也是乡下那些碎嘴婆娘们的议论,她的经验便是不能忍气吞声,要跳起来反击,若是你不吭声人家就会把你当成好欺负,那就议论得更多了。
她那亲生爹娘想将她卖了给弟弟攒媳妇本,她没有答应跟那男人交往,他们气急败坏,一个劲的在村里说她的不是,她平常鲜少回去,等到过年的时候回老家,从村里小路经过时,一群人冲着她指指点点,口里只在说着:“翅膀硬了就不管家里了,自己在外边吃香喝辣,就没有想过爹娘的辛苦!”
她挺起胸膛走了过去,冲着那堆长舌妇冷笑了一声:“我从初中开始就是假期里自己捡废品卖钱攒的学费,大学是国家的奖学金和自己申请的贷款,我爹娘啥时候为我辛苦过我怎么就不知道?你们自己在村子里生活这么久,长着眼睛看不见?”
那几个婆娘被她唬了一跳,即刻便停住了话头,有个凶悍些的,缓过神来就伸手指着她唾沫横飞的骂:“怎么着也是你爹娘把你生下来的,不知感恩的东西,也不晓得给你弟弟攒些媳妇本,就你这模样,那老板能看上你就不错了,还翘尾巴不答应,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啥样子!”
“我长啥样用不着你来说,我只知道自己能赚到钱养活自己,总比那些每天在家里打麻将在人家背后说闲话的要强!”卢秀珍轻蔑的看了她们一眼:“我弟弟有手有脚,凭啥要我这个做姐姐的给他攒媳妇本?你们也是闲得慌到后边嚼舌头根子,是不是你们的娘家收了彩礼都贴补了你们的弟弟,现在也要我和你们一样?”卢秀珍拍了拍胸脯,骄傲的抬起头来:“对不起,自己挣钱自己花,有钱多我会去捐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你们可以闭嘴了。”
自此之后,三姑六婆们不再骂她不孝——反正都挑明说出来了,再在暗地里说也没意思。只不过众人都一致同意,那个卢家的小妮子是个劣货,仗着自己念了个大学就了不起,不把别人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