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一阵手忙脚乱过去以后,医生进来为他做了检查,结果还算不错,只要再留院观察一天就能回家。
安静下来以后,他看见他爸爸沉默地站在床尾,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似有阴霾。
毫无波澜地掠过视线,静静等着他的斥责。
“想吃什么?”男人终于开口,出乎他的意料。
外面下着细雨,天空灰蒙蒙的。
这样的天气容易让人心生厌倦。
缓缓移开视线,沉默地盯着天花板。15岁的阚铎完全忘记了刚才医生的嘱咐,薄唇微启,比他爸还要冷硬的吐出三个字,“钵仔糕。”
这回该生气了,他想。
然而得到答案的人什么话都没说,连个停顿都没有地转身走了。
他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一下,还是那个姿势,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然后,这一去,就是一整个下午。
阚铎心里清楚,文昭这几年城市整治,许多摊贩都销声匿迹了。小时候经常吃到的东西现在连名字都很少听见,就算偶尔有人提起也是‘诶,那个卖什么什么的老头儿会不会死了啊?’这样的,不吉利的话。
他成日穿梭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当然知道文昭已经没有钵仔糕。
但刚才他爸问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答了这个。
从来没有使过坏的孩子,终究还是要熊一回的。
时针走到晚上七点,躺了一整天的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脑子里的钝痛感越来越明显。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烦躁的他一翻身坐了起来,把他妈吓得够呛。
好说歹说总算是同意让他靠在床上,两个人对着黑漆漆的雨夜沉默着。
到了八点,他妈妈忍不住开口安慰他,“妈妈明天让张姨做了送过来好不好?”
她语气柔柔,满是怕自己儿子失望的安抚。
阚铎又开始迷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成了个问题青年了?连他自己的妈妈都不能和他好好说话了..
但这个迷茫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他印象里几乎是他妈妈刚说完话,他爸爸就回来了。
春寒料峭,他身上还带着被雨汽浸湿的寒气,头发也润润得像是要往下滴水。他站在门口,似有踌躇,简直和平时那个一丝不苟的黑面煞神是两个人。
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慢慢地走过来,第一次不敢直视自己的孩子。他局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哗啦作响的塑料袋,捏着在手里,低声下气的样子像让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应该是伤得不轻才会出现这种幻觉。
“今天卖钵仔糕的回家了,我们,明天再吃。”
他说着,迟疑地把手里袋子递过来。
阚铎敛眸看去,是一个皱巴巴的面包,包装袋里有一点水汽,外面却是干净的。
他伸手接过来,抚了抚包装上的褶皱,看清了配图,圆滚滚的红色豆子。
被刻意扔在脑后的记忆翻滚着,奔腾着,化成一道最简单的问答题——
“我们家小男子汉钵仔糕要什么味道的?”
“红豆,爸你怎么每回都要问?”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问了..”
眼尾慢慢燃上一层薄红,熊孩子低着头,在医院冷白的灯光下撕开那层包装纸,一口一口地吃着干巴巴的红豆面包,终于和世界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