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xd:叛逆
【你不需要证明这个或那个人的行为违背了我们的利益。对于被捕的人,你首先要问的是:他属于什么阶层,他来自哪里,他受过什么样的教育,他的职业是什么?这些问题将决定被告的命运。】——娜杰日达·“娜迪娅”·泽连科娃,1938年。
……
皇历2009年9月,布里塔尼亚帝国最受宠的皇妃、帝国陆军上将、卸任不久的东南亚帝国军司令玛丽安娜·Vi·布里塔尼亚在其宫殿【白羊宫】内突遭炸弹袭击,当场身亡。她的女儿,和她一同在场的娜娜莉·Vi·布里塔尼亚(Nunnally Vi britannia)也身受重伤,经潘德拉贡的专业医疗团队竭力抢救多日仍未能恢复清醒。这起发生在潘德拉贡、发生在帝国皇宫建筑群内部的袭击事件给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布里塔尼亚帝国臣民们敲响了警钟,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位高权重又正受查尔斯皇帝宠爱的皇妃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纵使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君主和贵族们一向不大在乎民意,要求追查到底并将凶手处以极刑的声音一时间响彻南北美洲。
然而,袭击事件发生后,查尔斯皇帝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仅如此,在返回潘德拉贡后承担着保卫皇宫建筑群这一重任的柯内莉亚和直接负责保护玛丽安娜个人安全的杰雷米亚·哥特瓦尔德侯爵世子也没有受到惩处。感到惴惴不安的众人怀疑查尔斯皇帝正在酝酿着无比恐怖的报复行动,于是他们在第二天便私下集结起来,打算用个人手段查明玛丽安娜皇妃遇害的真相。
这一未经批准的委员会由玛丽安娜的弟子、第二公主柯内莉亚牵头,由卫队负责人杰雷米亚主持实际工作,其主要成员包括担任御前侍卫的莱伊等人。他们下令封锁白羊宫,然后出动了大量士兵、警察、侍从进行地毯式搜索,力求不放过任何细节。
当天晚上本不该出现在白羊宫内的莱伊起先被杰雷米亚列为有重大嫌疑的目标,但这一指控在几个小时之后就撤销了。摆脱了性命之忧的莱伊返回搜查工作中,他试图从现场残存的炸弹碎片上找到些线索,或许能够借此找到真凶。
私下调查行动开始的第二天,组织了调查委员会的柯内莉亚将众人召集起来,严肃地通知他们,调查行动从现在开始无限期中止。
“……这是为什么?”第一个跳起来反对的正是对玛丽安娜忠心耿耿的杰雷米亚,他在上半年曾经作为实验KmF中队的一员和玛丽安娜一同前往东南亚战斗,也很受玛丽安娜赏识,“皇妃殿下在帝国最为戒备森严的皇宫区内被炸弹炸死,这等奇耻大辱岂是能随便弃置不顾的?况且,我们的敌人可以得手一次,就可以得手第二次、第三次——”
“身为军人和帝国的臣民,我们要做的就是无条件服从命令。”柯内莉亚没有做更多的解释,干巴巴地扔下几句完全没法说服众人的话,便宣布解散调查委员会,“实在对不住你们,我会想办法将你们调动到合适的工作岗位上……”
杰雷米亚摇了摇头,离开椅子,抓起挂在衣帽架上的披风,没忘记回头向柯内莉亚行礼,而后带着和他有着近似想法的下属们离开了。房间里还剩下几个态度更顽固的侍卫,他们等了片刻,没见柯内莉亚有回心转意的迹象,于是也只得悻悻地退出了房间,免得对方亲自开口把他们请走。
“殿下,是何人要求您中止调查?”除了柯内莉亚之外,房间里现在就只剩下莱伊了。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常礼服,外面披着一件灰色的外套,这样的装束没少让他在秋季的潘德拉贡吃天气的苦头。“事关重大,我们有义务为殿下分忧。”
“莱伊爵士,没有人要求我中止调查,是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柯内莉亚避开了莱伊的视线,“……下去吧。”
“遵命。”
这下全都乱了。无论真相如何,被视为布里塔尼亚帝国平民典范的玛丽安娜一死,那些早对查尔斯皇帝的频繁打压和排挤不满的贵族势必要反攻,像麦克尼尔和莱伊这样缺乏贵族家庭背景的【平民】以后的日子想必不会很顺利。正是因为相信玛丽安娜有利于在一定程度上打破布里塔尼亚贵族对权力的从上到下的垄断,麦克尼尔才会决定将自己和莱伊、王翼阳团结在玛丽安娜周围,然而他们三个当中谁也没料到如此出色又相当受宠的玛丽安娜竟然会这么蹊跷地丧命。
现如今,舆论的矛头已经对准了布里塔尼亚帝国内部那些多年来尾大不掉的大贵族,因皇妃之死而愤怒的平民坚持认为那些嫉贤妒能、只会躺在祖先功劳簿上坐吃山空的家伙是理所应当的罪魁祸首。不过,也有另一种说法很受欢迎,那是上半年被南庭军释放后通过麦克尼尔等人的庇护逃过了进入劳动营的命运的迪托哈特私下里告诉他们的:一些不甘于莫名其妙地接下凶手名头的贵族推测,害死玛丽安娜的可能是担心玛丽安娜的儿子或女儿将来和自己争夺继承权的年长的皇子或公主。
……比如风头正盛的修奈泽尔,又或者是在外人看来心甘情愿地追随玛丽安娜的柯内莉亚。不仅如此,性情温和以至于经常被人指责为懦弱无能的皇长子奥德修斯、流连忘返于奢华的上流社会生活的皇长女吉妮薇尔、热爱艺术创作的皇三子克洛维斯,都是贵族们私下里列出的怀疑对象。人人都爱玛丽安娜,这话只对平民成立,上流社会中的每个人似乎都有害死她的理由。
但莱伊在那天晚上清楚地看到了鬼鬼祟祟地进入白羊宫的身影,他断定那人有重大嫌疑,尽管那是个身高可能只有他三分之二左右的儿童或侏儒。没人规定儿童和侏儒不能充当杀手,因自己的一厢情愿而无视风险实属不明智。
由于玛丽安娜身亡,包括杰雷米亚和莱伊在内的御前侍卫们瞬间失业了。无事可做的莱伊想去找麦克尼尔商议下一步行动,又怕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可他拖着疲倦的脚步返回住处时,惊讶地发现麦克尼尔和王翼阳一起坐在沙发上喝着啤酒。
“……你也失业了?”
“阿什福德家族……被他们的对手突然发难,已经自顾不暇。”麦克尼尔晃着手中的易拉罐,摘下来的面具挂在电视上的日历旁,“他们在全国各地的产业都受到针对性的经济攻势,情况不容乐观。”
“人走茶凉啊,阿什福德家族和玛丽安娜是相辅相成的,一方倒下,另一方也要完蛋。”说话的是王翼阳,他在听说玛丽安娜被炸死后高兴得跑去潘德拉贡的地下酒吧里喝了个酩酊大醉,据他后来回忆说,那里肯定还有几个看上去眼熟的贵族——大概都是来庆祝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暴毙的。“计划告吹了,麦克尼尔。你选的算什么靠山哪,还不到一年,就这么去见老天爷了。”
“我的靠山又不是她。”麦克尼尔板着脸,他把啤酒罐放到嘴边,犹豫了许久还是没喝下一口。玛丽安娜的死讯对他而言绝不是好消息,正如王翼阳所说,失去了靠山的他很容易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大人物们掀起了风浪中无声无息地被碾碎。“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血之纹章】期间把那么多家贵族满门抄斩的查尔斯皇帝怎么这一次突然学会忍让了?策划杀死玛丽安娜的那个人或组织,是贵为皇帝的查尔斯也惹不起的。”
“好极了,你要以史为鉴,只当皇帝一个人的忠臣?”王翼阳点了点头,稍加思索,觉得麦克尼尔最好还是先把和阿什福德家族之间的账结清了再走下一步。八面玲珑和反复无常之间有时近在咫尺。“快去表忠心、向皇帝继续下跪磕头吧,我就不去了。上次被你打断了骨头,现在跪不下去。”
莱伊动了动嘴唇,刚要反驳,被麦克尼尔拦住了。
“……不是你们的人做的?”麦克尼尔压低了声音,他和王翼阳在来到布里塔尼亚帝国后很快同王双流落在美洲各地的记名徒弟们取得了联系,那些人的活跃也是导致王翼阳的叛徒罪名被坐实的原因之一。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相关机构似乎有意放纵那些人的活动以便找到更多指控某些轻易动不得的贵族叛国的证据。“我可是听说,联邦锦衣卫和南庭锦衣卫从上半年就开始计划刺杀她。”
“这事还用等上半年?去年就是。”王翼阳不满地晃着右手,叫麦克尼尔不要胡思乱想,“老子没兴趣坏你的好事,也不至于这时候动手……会不会是EU的人做的?泛拉丁派的人最近很活跃。”
“所以你们两个都对一个身高大概到我胸口位置的儿童或侏儒袭击者没兴趣吗?”莱伊咳嗽了两声,他不想在本就有对立的两人争执起来的时候加重冲突,只好采用了相对温和的方式介入讨论,“当天白羊宫里除了些幽会外人的女官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那个人一定是袭击者,或者是其中的首领。在柯内莉亚下令停止调查之前,我在现场搜集了人体毛发,发现了一根……不属于任何经常出入于白羊宫的相关人士的金发。”
“又瞎说,从调查委员会建立到解散前后就一天,你寻找证据和分析的速度真快啊。”麦克尼尔知道莱伊想说什么,但这些话根本没法拿来当证据,更何况连最有理由追查到底的查尔斯皇帝都退缩了,他们若是强要出头只怕会被那个藏在布里塔尼亚帝国黑暗面的组织提前盯上。“听着,这一次就不要擅自行动了。今天鲁本·阿什福德(Ruben Ashford)会派人去向查尔斯皇帝汇报,我已经接受了这个委托,等我去看看那家伙的真实想法。”
阿什福德家族也算是历史悠久的名门贵族家族,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军事工业界有着近乎垄断的地位,但其影响力在查尔斯皇帝崛起并刻意打击贵族势力后已经有所衰退。因此,通过同样急需在贵族间寻找盟友的玛丽安娜,阿什福德家族成功地再度和皇权结为盟友,勉强维持着名门贵族的权势和体面。然而,随着玛丽安娜丧命、查尔斯皇帝又对此不闻不问,嗅到了血腥味的其他大贵族早已蜂拥而上,阿什福德家族在军事工业界的地位眼看着就要不保。
话说回来,玛丽安娜死得不明不白,那么查尔斯皇帝更不可能对阿什福德家族的问题上心了。想必当代族长鲁本伯爵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但这位成功地躲过了【血之纹章】大劫的老人决心做一次试探,也许自己的家族能够继续争取到长盛不衰的机会。
查尔斯皇帝本人在潘德拉贡的行踪飘忽不定,他可能在任何一个宫殿接见臣子,也可能一时兴起溜到军舰上开会,又或者深入工厂走访、给受宠若惊的近臣们一个天大的惊喜。做好了再经几番周折的心理准备的麦克尼尔换上平时出入皇宫所穿的礼服,戴上面具,在帝国国教教士们的带领下进入皇宫旁的偏殿,平日不甚安分的查尔斯皇帝就在这里读书,一旁则有全副武装的奥亚格罗·泽冯等数人陪护左右。
见到麦克尼尔到来,奥亚格罗先把他拦在了外面,而后向查尔斯皇帝通报。过了片刻,又有两名教士将麦克尼尔带入房间内。正为皇宫内多出了这么多教士而好奇的麦克尼尔连忙低下头,向查理三世报告了阿什福德家族在玛丽安娜遇刺身亡后遭遇的一系列困境。恶意收购股票、工厂安全事故、汽车炸弹袭击……平日上得了台面和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一下子全用上了。纵使阿什福德家族在帝国军工行业堪称巨头,终究架不住其他竞争对手尤其是东海岸地区的大贵族们的集体围攻。
这一年才五十多岁的查尔斯皇帝看上去相比十年前苍老得多了,即便远离媒体镜头,他依旧戴着假发,好让其他人不去在乎他究竟要在什么时候长出满头白发。没有了媒体的加油助威,站在麦克尼尔前方的这个身材高大的君主的形象比其实际年龄还要老上十岁有余。
“竟要用这种琐事耽误朕的时间。”听完了麦克尼尔的汇报,查尔斯皇帝放下手中的《君主论》,用一句再简单不过的答复结束了在场众人对阿什福德家族命运的猜测。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和在公共场合发表演讲时那激情澎湃的语气之间毫无共同点。“念在他们往日的奉献,让他们好自为之吧。送埃里克爵士回去。”
“陛下,请容我再讲一句,这并非什么琐事。”麦克尼尔上前一步,仍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陛下您说过,EU和联邦注重空洞的道德而忘记了实质,迟早有一天将被我们布里塔尼亚帝国打败……号称世界第一的EU,因惧怕其公民流血牺牲断送政客前途,反而不能将实力全部发挥出来。那么,帝国若是对殿下遇刺一事不闻不问,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这不是你能插嘴的话题,埃里克爵士。陛下有陛下的圣断,不需要你的意见。”奥亚格罗立即出言怒斥麦克尼尔,又让左右侍卫赶快把麦克尼尔拖走,“你的时间用完了,陛下还要接见其他人。”
眼疾手快的侍卫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麦克尼尔抬走了。这些专门在皇宫里当差的侍卫知道该怎么处理不同类型的臣民,像麦克尼尔这样头脑不大灵光又脾气强硬的家伙,让他快些滚开是最体面的处理方案。房间内很快恢复了安静,但却并没有其他访客入内,只有查尔斯皇帝本人翻书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
“奥亚格罗,你怎么看待埃里克爵士?”过了半晌,查尔斯皇帝忽然又开口了。“虽人微言轻,却有意挑动舆论,倒也文武双全了。”
“看似无比忠诚于帝国,实则是想要为自己沽名钓誉罢了。”奥亚格罗站得笔直,他对查尔斯皇帝说,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军人和贵族都应该正视欲望和野心,而非装出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只为抽象的概念服务的样子。“……此人近日频繁和低级军官联络,多有狂言。”
“先导技术部还需要人手,他若是有意,可让他调职去修奈泽尔手下,不算辱没了他对帝国的一片忠心。”查尔斯皇帝对奥亚格罗监听到的内容完全没兴趣,那些表面上服从他实则暗地里图谋不轨的大贵族说过更多大不敬的言论,然而那些人从来都不会因此被治罪。“玛丽安娜留下的人,也要仔细地分配好。”
“请陛下放心,只要安排得合理,不怕他们再生是非。”奥亚格罗点头称是,查尔斯皇帝说什么,他答应下来就好,而暗中运作的任务并不是他的本行,“陛下,不妨明日召此一干人等,当众决定其任命,也好稳住他们。不然,纵使调查行动被强制中止,他们私下里还是要有活动的。”
这天半夜,和莱伊、王翼阳借着打扑克的名义研究了一整晚该怎么投靠布里塔尼亚帝国其他实权人物的麦克尼尔刚睡下就被人叫醒了,来者是一名穿着教士黑袍的神职人员。那人很不客气地对麦克尼尔说,他和莱伊明天一早都要到皇宫待命,因为查尔斯皇帝要对包括他们在内的人员宣布新的任命。
“这也太着急了。”送走了那教士后,麦克尼尔对莱伊抱怨说,查尔斯这么急迫地要把玛丽安娜和阿什福德家族驻扎在潘德拉贡的人都拆散,简直叫人胡思乱想,“……他要是敢把我打发到劳动营当看守,我明天就抢一架轰炸机到潘德拉贡上空扔炸弹。”
抱怨归抱怨,第二天他们还是要抓住这个机会的。换上了礼服的麦克尼尔和莱伊顺着熟悉的路线步行前往皇宫,来到查尔斯皇帝平日开会的大厅内,那里已经站满了前来参会的其他重要人员。只有爵士头衔的麦克尼尔和莱伊毫无疑问地敬陪末座,他们站在距离大门最近的位置,只能隐约看到大厅另一侧空无一人的宝座。
“实在受不了他们……大概都以为查尔斯皇帝是厌倦了玛丽安娜才会不闻不问的。”没过多久,被贵族们对玛丽安娜的各种非议包围的麦克尼尔就不得不和身旁的莱伊交谈起来,在查尔斯皇帝宣布新的任命之前,他们必须和其余以各种形式服务于玛丽安娜的人团结在一起。“要说他们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又实在不够丰富,居然无论如何也不敢考虑皇帝本人不敢继续调查的可能性。”
“如果我们当中的一人要为柯内莉亚工作,最好在那之前把王翼阳调走。”莱伊的礼服比麦克尼尔更合身,因为他不像麦克尼尔那样被一条机械义肢右臂拖累,“其实你很合适,她对你印象深刻。”
“多谢夸奖,你也一样。”
这时,几名卫兵从大厅另一侧现身,宣告查尔斯皇帝即将抵达。一分钟后,穿着军服的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帝查理三世出现在众人面前,他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在场全体人员的行礼,而后来到专门为他准备的座位旁,以一种僵硬的姿态坐下,并宣读起准备好的文书来。
光是把白羊宫的侍卫都打发走就不是一件容易事,这其中有贵族子弟,也有从战场上归来后先到这里暂时休养的功臣。查尔斯皇帝可以大手一挥把这些人全都送去其他编号区看管劳动营,但那样一来以后也就没人愿意相信给布里塔尼亚帝国出生入死能换来丰厚回报了。处在金碧辉煌的大厅中,麦克尼尔尝试着说服自己忘记为布里塔尼亚帝国效力的事实,同时小心翼翼地用GEASS读取在场其他人员的记忆。他手中的资源仍然太少,继续蛰伏下去更符合他的利益。
事实上,麦克尼尔是等待任命的众人之中唯一和白羊宫安保工作无关的。他的特殊性使得查尔斯皇帝将他的任命提到了第一位,这又是麦克尼尔未曾料到也不想要的意外之喜。以严重毁容为借口始终戴着面具的【假面骑士】只好从人群中走出,沿着长长的红色地毯前行,来到台阶下方,等待着查尔斯皇帝将任命书的后半部分念出来。
然而,从门口传来的喊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有人打断了仪式,而且那是个让门口只管服从上级命令的卫兵也不得不重视的人物。
“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第十一皇子鲁路修·Vi·布里塔尼亚(Lelouch Vi britannia)觐见!”
是了,在这时候不顾查尔斯皇帝的面子闯来的也只可能是玛丽安娜的另一个孩子,麦克尼尔想着。他见过玛丽安娜的两个孩子,儿子和女儿分别从查尔斯皇帝、玛丽安娜身上继承了不同的特征。紧握着拳头从他身旁经过的仍然矮小的皇子有着和玛丽安娜一样的黑色头发,以及和查尔斯皇帝相同的眼睛。不敢直视查尔斯皇帝的双眼的麦克尼尔出于某些理由,对同样的眼睛也有着一丝警惕。此刻,他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像是不为外界所动的纯粹的【忠臣】。
伫立在宝座左前方不远处的奥亚格罗和站得靠前些的奥莉薇亚交换了眼神,而后按往常的规矩告诫不请自来的皇子,应该等查尔斯皇帝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后再说。
“父皇,母亲被杀了,您为什么——”
“哦,那又如何?这不用你来强调。”手里捏着任命书、刚准备往上面盖印章的查尔斯皇帝的右手动作停顿了片刻,“你一大早上来求见朕,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了。要是为了这种小事浪费朕的时间,实在没必要。”
“母亲死了,娜娜莉也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您没有阻止这悲剧发生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基本的调查都不去做?”还不到10岁的皇子气得浑身发抖,面对着令布里塔尼亚帝国贵族们尽皆色变的查尔斯皇帝说出了一连串旁人断然不敢讲的批评之词,“您是整个帝国最有权势的人,却保护不了母亲……就算这样,至少也该去看望娜娜莉——”
“无聊的俗务。”
查尔斯皇帝的回答无疑让那些坚信玛丽安娜皇妃由于某些原因而失宠的贵族们得到了最新的证据,虽然这位以强硬作风闻名的君主对待别人大概也是同样的态度。
“……布里塔尼亚帝国不需要弱者,朕对弱者也没有兴趣。”说着,查尔斯皇帝给麦克尼尔的新任命书盖上了印章,这份任命书可比帝国国防部的类似文件好用多了,“皇族更应该成为帝国的表率,把这义务贯彻下去吧。”
“什么皇族的义务……”被查尔斯皇帝这完全不讲情面的话惊得不知所措的鲁路修情急之下,说出了近乎自掘坟墓的话。坦白地讲,麦克尼尔认为对方的表现已经足够出色了,其他还在这个年龄的孩子现在估计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了。“如果身为皇族就意味着整天面对暗杀、因为围绕着你的斗争而送我们的命……那我也不要皇位继承权了!”
“大胆!”奥亚格罗只觉得心脏都快跳了出来,他这几天见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再这么下去,是别想安稳地睡觉了,“来人,快——”
“哼。”
戴着白色假发的中年人将任命书放好,站起身来,示意保持戒备的侍卫们先让开,自己走向鲁路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说是要切断和朕的关系、不要皇位继承权了?何等愚昧,你自生来所获得的一切都是朕赐予你的,没有朕,别说你享受了9年的荣华富贵,就连你的生命都将不复存在。没错,鲁路修,你已经是个死人了,靠着朕才能活到今天的你居然大言不惭地在帝国最杰出的贵人面前大谈特谈要抛弃皇族的义务……泽冯将军,将他带下去,严加看管,等仪式结束后再行处置!”
这个插曲并没有影响到麦克尼尔的心情,他在乎的是自己未来几年内在布里塔尼亚的前途。似乎是拟定职务调动方案的人考虑到了他的工作性质,原本为阿什福德家族开发KmF的项目充当测试驾驶员的麦克尼尔被调动到帝国军特别派遣先导技术部负责同样的任务——毫无疑问,这个机构将接手阿什福德家族的KmF机甲研究成果。莱伊的情况相仿,无非是保护对象从玛丽安娜换成了柯内莉亚。
上午的仪式结束后,满头大汗的麦克尼尔和莱伊随着人群离开宫殿,一眼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鲁路修和有些进退两难的奥莉薇亚。同样也有一儿一女的奥莉薇亚想必对玛丽安娜的儿女现在的艰难处境感同身受,但她终究不可能代替玛丽安娜来抚养这两个孩子或是明目张胆地袒护他们。
“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麦克尼尔拍了拍莱伊的肩膀,让对方不要轻举妄动,“……之前我想让你待机,现在是行不通了。利用这个机会把自己和柯内莉亚的人联系起来,你要成为玛丽安娜的军事人才遗产的一部分。”
“明白。”莱伊说着,抬起手按了按左眼,“你也多当心,我们不该这么早参与他们之间的斗争。”
麦克尼尔走向由奥莉薇亚和其他几名侍卫看管着的鲁路修,不出所料地见到方才被查尔斯皇帝怒斥了一番的皇子正后怕得浑身发抖。这才正常,倘若这孩子能继续面不改色地和查尔斯皇帝唇枪舌剑地交战,麦克尼尔的想法会大不相同。
“鲁路修殿下,我是玛丽安娜殿下的部下。”他来到对方面前,犹豫了一阵,做出了单膝下跪的动作,“……也许您今后的日子会非常艰难,也许其他人会放弃向您伸出援手。但我向您发誓,我一定会将策划杀害玛丽安娜殿下的真凶绳之以法。”
说完这些漂亮话,他连忙抬起腿准备离开,却被奥莉薇亚拦住了。
“……和你们没关系?”
“没关系。”麦克尼尔有些心虚。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其他人顶多猜测他有些许以夸张的忠心换取功名利禄的念头,只有奥莉薇亚从一开始就认为麦克尼尔对布里塔尼亚帝国毫无忠诚——不,奥亚格罗也一样,但那家伙大概没对查尔斯皇帝说真话,不然麦克尼尔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你们的消息也很灵通,不是吗?未来一个星期内,会有人愿意认领袭击的。”
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反应和麦克尼尔预料的相同,帝国外交部在一个星期后果然开始声讨这起【由EU共和派匪徒和锦衣卫策划、由贼心不死的泛拉丁派执行】的袭击事件。然而,作为幸存者中最大受害者的鲁路修和娜娜莉却没有得到和受害人相称的保护,而是以留学的名义被送往自上半年来关系和布里塔尼亚帝国持续恶化的日本。
……这下他们死定了,麦克尼尔想着。布里塔尼亚帝国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上次发动第二次南洋战争时明明可以指责南庭军【入侵】布里塔尼亚,却非要不屑一顾地强调说帝国军是因为强者支配弱者的天理才主动讨伐联邦和南庭都护府的。吃了不切实际的指导思想的亏的布里塔尼亚帝国,这次或许采用了更务实也更狠毒的手段,届时名义上作为布里塔尼亚帝国盟友的日本将在劫难逃。
毕竟,十年前的南庭都护府也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盟友。
尽管查尔斯皇帝表现得很不近人情,但当鲁路修带着刚走出重症监护室、双腿残疾又双目失明的娜娜莉登机离开潘德拉贡时,大批皇室成员仍然带着各自的人马前来送行,已经成年的皇子和公主们悉数到场,未成年者也在皇妃们的带领下赶来见鲁路修兄妹一面——搞不好就是最后一面了。
“在这地方放个炸弹,就能彻底报销皇室的继承顺序。”麦克尼尔没有挤到最前面,那是皇子和公主们的位置。他躲在另一架客机的阴影下,和他一同躲在这里的还有打扮成机场服务人员的奥亚格罗,“……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确实是陛下叫停了后续调查。”奥亚格罗在乔装打扮这方面的本事几乎可以和麦克尼尔印象里的彼得·伯顿相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麦克尼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一个以在皇宫内端茶送水当管家为本职工作的家伙能同时出现在好几个地方充当特工的。“这件事十分反常,我也建议陛下加强安保措施,可……你也说不清他现在到底还会对什么有兴趣。”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副嘴脸很像联邦的大宦官?”麦克尼尔开了个很有冒犯性的玩笑,而奥亚格罗并未动怒,“我也是认真的,皇帝陛下这次的反应,一定会让帝国的敌人还有陛下本人的敌人认为有机可乘,他们很快就要来前赴后继地进行暗杀了。奥亚格罗,你们泽冯家族是以守护布里塔尼亚家族为使命的,你理应比我更重视这些啊。”
“泽冯是奥莉薇亚,而我只是奥亚格罗。”奥亚格罗懒洋洋地回答说,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你那时对我说的话,我还记得呢。如果没想明白自己抓住权力之后要做什么,那就会被风险包围而不知所措。不去背负那些无聊的义务,我的行动还能自由些。放心,我会和你一起调查玛丽安娜皇妃遇刺的真相。”
“就怕这次的意外还没调查清楚,下一个意外又到了。”
——麦克尼尔不幸一语成谶,白羊宫的硝烟还未散去,皇历10月初,潘德拉贡发生了第二起位于皇宫建筑群内部的炸弹袭击事件,这次被重点照顾的是双鱼宫。宫殿的主人芙罗拉(Flora)皇妃当场身亡,她当时留在宫殿内的次女茱莉亚(Julia)以及奥莉薇亚之子、恰好被来做客的奥莉薇亚带来的奥尔菲斯·泽冯(orpheus Zevon)下落不明,估计也凶多吉少,可能都被炸碎了。爆炸现场唯一的幸存者是身受重伤的奥莉薇亚,一年间两次受致命伤又失去儿子的她身心俱疲,伤势稍有好转便请求辞去包括第二圆桌骑士在内的全部军职。自然,和皇室关系密切的泽冯家族当代族长不会就这么被闲置,到第二年年初,她又以机密情报局局长的身份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但麦克尼尔在皇历2009年10月更在乎的是第二次袭击由哪一方发起,他坚信这次行动一定是早就想杀查尔斯皇帝或奥莉薇亚(考虑到玛丽安娜已死,南庭军失去了主要报复目标之一)的南庭锦衣卫主导的。
“是有这么个计划,可我们的人在执行任务的途中就失踪了。这消息很准确,你不用怀疑。”王翼阳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光头上的血痂像极了和尚脑袋上的戒疤,“老子还指望着泽冯家族帮老子疏通关系呢,怎么会在这时候杀他们的人?”
“那就奇怪了,谁都没杀人,人总不会自己把自己炸死吧?”戴着面具的麦克尼尔阴阳怪气地讽刺道,“还是说,杀人的人因为从来不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从而实现了隐形?嘿,你们以后应该加大刺杀频率,最好让查尔斯皇帝再也不敢光顾他的任何一位皇妃。”
“这事呢,老子没兴趣。”说罢,王翼阳把啤酒罐往桌子上一戳,那罐子堆成的塔已经比他本人还高了,“……哎,上次你说要去投资这个体系里的受害者、边缘人物,我看那个鲁路修正合适,结果他和他妹妹马上就被送到日本去了;这一回,芙罗拉皇妃还有个叫玛丽贝尔(marrybell mel britannia)的女儿活着,而且同样因为顶撞皇帝而失去了继承权……你看怎样?”
“你觉得合适,那就行动起来,当好你的原始股。”麦克尼尔摘下面具,来到窗前,仰望着又一个无月之夜的黑暗天空,“……如果有可能,把你选好的人教导得好些,最好是一点都不像布里塔尼亚皇室。”
“此话怎讲?”王翼阳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马上想明白了麦克尼尔的潜台词。在他面前,麦克尼尔从来不掩饰对布里塔尼亚帝国、对查尔斯皇帝本人的仇恨。“难道你是说有朝一日你得偿所愿,就要——”
“这样一个罪犯家庭,除了那些自我觉醒的叛逆者外,就要被统统歼灭,一个不留。”
后记d(4\/5)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