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A-Ep1：天人（6）
【在美国，人们对军人怀有崇敬之情，人们不断地想起他们的勇气和牺牲。军人身上隐含着一种无私的光环，他们的行动充满威严。空乘人员将穿制服的士兵升级为头等舱乘客，餐馆为退伍军人提供折扣，陌生人经常和他们握手说：“谢谢你们的奉献。”而在伊朗，每一个年龄在18岁到35岁之间、身体健全、但不够富有或不够狡猾而无法摆脱困境的男性都会在某个时候参军。它不被视为一种崇高的使命，而是一种烦恼。】——阿卜杜拉·哈桑，2015年。
……
两架战机尖啸着从空中飞过，吸引了地面上刚好从下方经过的牧民们的注意力。他们当中有人睁大眼睛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但已经萦绕在他们头顶多年挥之不去的恐惧又促使他们再度低下头、驱赶着自己视若珍宝的牲口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在不远处，炮火声隆隆作响，为着这片土地的前途和命运斗争了许久的战士们仍在奋起战斗，任何一方都没有要妥协的迹象。
如果有个经验丰富些的本地人士兵也从附近路过，他也许能够凭着直觉认出空中那两架以战机形态飞行的mS的真身来。那正是UNIoN研发的号称全世界最先进的mS【旗帜式】，以能够在战斗中自由切换不同形态和理论上的无限持续作战而闻名。消息更灵通些的人则会知道，这款mS已经远远算不上是世上最先进的mS了：那名头应该由不久之前实施了【武力干预】的天人组织的四架【高达】荣膺。
而两架mS的驾驶员之中，正有其中一人目睹过天人组织袭击AEU轨道电梯的全过程。此刻，他心不在焉地躺在座椅上，把飞行到目的地上空的任务完全丢给了电脑系统，自己则利用难得的休息时间继续整理思路。
“迈克，你应该申请和他们一起去追击高达的。”耳机里传来了罗根的声音，麦克尼尔不必去看也知道那家伙肯定好端端地躺在另一架和自己一同飞往目的地的mS中，“从长远角度来看，分工合作对我们更有利一些。”
“那可能会让我失去更多的人身自由。格拉汉姆·艾卡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战斗狂人，而且他在见到高达的一瞬间就爱上了那种使用了超越人类现有阶段技术的mS。跟他一起战斗，我怕我会很快把命丢掉——我们还没有发现问题的实质，罗根。”说到这里，麦克尼尔无奈地笑着，他承认自己在一定程度上低估了那些被他选定的利用目标。投靠他人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使命，不是为了完全丧失主动权。“但是……我们仍然要参与行动，用我们的方式。”
“这算是你个人对天人组织的宣战吗？”罗根躺在驾驶舱里的模样比麦克尼尔更加放肆，他不像是在放松，更像是直接把驾驶舱当成了休眠舱。对罗根的敷衍态度很不满的麦克尼尔经常开玩笑说，就该让罗根去驾驶一次人革联的【铁人】，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在常人没法坚持超过一个小时的狭窄又高温的驾驶舱内继续悠闲自在地休息。“可我倒觉得他们的想法在某种层面上没错。人类确实需要一个真正的……持续时间足够长的和平时代。”
“总之，我是不会把世界交给一群准Nod兄弟会信徒的。三大国家群能不能开辟和平时代是另一件事，而在人类未来命运的节点上，我们可不能对明天的地球置之不理。”麦克尼尔从座椅上直起腰，再次确认目标位置。他们需要帮助地面上的盟友，也就是受UNIoN支持的伊朗帝国军，清理马赞德兰北部地区几个已经被IpLF控制的据点。“……让我们快点把这些领人革联Rmb的家伙消灭吧。”
麦克尼尔决定暂时停止对天人组织的浅表信息的调查是因为全球已经有成千上万人在做同一件事了。在2037年的这个10月，天人组织的出现给世界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三大国家群在伊奥利亚·舒亨伯格的宣言被公之于众后，立即开展了一系列调查，并不断地通过官方渠道将最新进展告知媒体。
起先，人们将调查重点放在了舒亨伯格家族的后人身上。一辈子性格孤僻而且人到中年就开始隐居的伊奥利亚·舒亨伯格没有后代，而他的亲戚们的后人则表示，自己根本不清楚这位先人做了如此离谱的大事。一筹莫展的媒体很快从舒亨伯格本人最终下落不明这一点推断，天人组织那领先全世界的技术是多年来许多从公众视野中失踪的科学家、工程师秘密为天人提供的，并列出了一长串名单，仅在舒亨伯格时期被认为可能牵扯到天人组织建立工作中的学者、专家、商人等各行各业人士就超过了200人，其后200年间的嫌疑人更是数不胜数。
“让他们先去试错，而我们见机行事。”与此同时，麦克尼尔还认为，天人组织的一切行动能在过去200年间保密，靠的不仅是组织成员的团结和忠诚，更可能还依赖某种无形的暴力，“……哎，如果有人因为打听到的消息太多而被灭口，那就更有趣了。”
“这倒是值得考虑的，我已经在各种社交平台上打探消息了，愿意上钩的媒体人士可不少呢。”罗根哈哈大笑，麦克尼尔能听得出他的笑声中充满了嘲弄，“不过这事你办不来，因为你多半会由于直接说自己有高达的照片或录像而在那些媒体人士凑过来和你合作之前先被我国或另外两方的有关部门盯上。”
“……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比起担心我们的监察机构和情报机构找来，你还是先担心一下我们说的话直接被天人组织听到吧。”
随着警报声响起，麦克尼尔停止了闲聊，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战场上。头盔为他们呈现出了更真实的战场环境，从下方向上急速飞来的导弹仿佛近在咫尺。目击到危险靠近或许比从仪器设备上看到抽象的危险信号更能激起战士的本能，而麦克尼尔随即用自己的第一反应给出了回答。天与地都在翻转，一生中既称得上征服了大地又自恃掌握了天空的麦克尼尔轻车熟路地驾驭着不适感，他的mS骤然加速，转瞬间已将那些锁定他的导弹远远地甩在后面。趁着调整距离的机会锁定了敌人的地面火力点后，麦克尼尔毫不犹豫地向地面目标发射了导弹，他要确保每一发导弹都能精确地消灭一个目标。
比起麦克尼尔的精打细算，罗根只是胡乱地向地面发射了20多发导弹，其中有不少导弹根本没有击中火力点，反而把附近的民房炸飞上天。正当麦克尼尔要责怪罗根的漫不经心带来的严重后果时，只见罗根驾驶的【旗帜式】忽然在半空中变形成为了人形机甲模式，并拿出电磁炮开始逐一瞄准在两人的交替打击下仍然幸存的IpLF火力点。
“喂，没必要吧。”麦克尼尔实在摸不清罗根的想法，也许罗根只是存心难为他而已，“干脆利落地杀掉他们就好，别浪费时间了。”
“如果只是要消灭他们，对我们来说太容易了。”说着，罗根·谢菲尔德按下了开火按钮，炮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地面，将那片阵地上所有的IpLF防御设施全部掀翻，调整了光学探测设备焦距的麦克尼尔甚至能看到有一名武装人员被炸成了两段、尸体分别落在相距约有几十米远的两栋民房上。“……忘了告诉你，战斗开始之后我就开始了直播。”
“你——”麦克尼尔顿时大惊失色。
“放心，不该传出去的声音和画面，我已经做了处理。”罗根小声对麦克尼尔说，发达的人工智能果然有利于掩人耳目，虽然人类在这方面的技术已经因为过去的多次世界大战和全面衰退出现了严重的倒退，“迈克和罗根，才是真正为了人类的和平而战的自由战士，你要让世界都相信这一点。别摆出这副嘴脸，你必须学会推销自己，而且是用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语言说那些话。”
心情有些复杂的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可能有些担心过头了。这样的罗根才是他熟悉的罗根，那个无视他人的想法和面子而强行选择最有利于他人的做法的罗根，也许会变回值得他尊敬的模样，尽管麦克尼尔在得知罗根·谢菲尔德一生之中没少贪污受贿之后已经很难再用原先的眼光看待这位长辈了。
这附近的IpLF在统治了天空和外太空的UNIoN军面前根本无法抵抗，他们每次只是徒劳地在山区的村庄里建立几个据点，其控制时间取决于UNIoN军何时派太空军或空军前来剿灭他们。或许他们该将自己的劣势归咎于人革联在开发mS时的方向出了问题：军队规模庞大的人革联军没有开发通用型mS，而是对针对不同环境的战场分别研发了同类型的不同型号mS，这也意味着最经常得到地面型【铁人】的IpLF对付明目张胆地支持伊朗帝国军的UNIoN军时无能为力。
如果UNIoN军愿意大举出击，用不了多久，伊朗境内的所有叛军的重型武装都将被消灭，残余的不成气候的民兵再也无法威胁到德黑兰。不过，要是那么轻而易举地将叛军剿灭干净，只怕UNIoN军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伊朗了。再者，UNIoN对伊朗的更直接干预可能会导致AEU和人革联的反弹。维持现有的局面，对三大国家群而言自然更有利。
只是苦了伊朗本地的平民。
不到20分钟，这处战场上的IpLF目标已经全部被麦克尼尔和罗根摧毁，仅有的两架【铁人】也被炸成了废铜烂铁。居住在附近的居民们不是已经躲了起来，就是成了和IpLF士兵一起被掩埋的尸体。
“看，我们的伊朗人朋友正在庆祝我们的胜利。”明明地上只有尸体和废墟，罗根却堂而皇之地说起了麦克尼尔也无法相信的谎话，“他们被IpLF折磨了这么久，每个人都盼着我们早些将他们拯救出来。”
“……确实。”
“你也说点什么。”罗根通过头盔里的通讯系统瞪了麦克尼尔一眼，“这又不是我的独角戏，迈克。”
“啊，那个……众所周知，IpLF是在这里破坏和平的罪魁祸首之一。他们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成千上万人的私人财产被没收，帝国刚刚带给本地人的现代生活也会在转瞬间消失殆尽。”麦克尼尔本不想插话的，他对IpLF能坚持这么久的理由有自己的看法，“如果现在客观条件允许伊朗人自由地迁徙，我们明天就可以看到IpLF控制区空无一人、只剩下他们那些拿着外国人的钱逍遥自在的头目了。”
“其实你应该再说点挑衅的话……不过这次就算了吧。”罗根暂时关闭了和观众的聊天频道，转而又指点了麦克尼尔几句。世界各地都存在武装冲突，如果天人要像字面意义上那样消除一切纷争，那么这个组织迟早会来干涉伊朗的局势，而麦克尼尔的公然挑衅或许会使得不愿辜负世人期待（也可能是痛恨）的天人加快将计划落实的速度。“最好等我们的盟友抵达之后再离开，咱们要为他们负责些才行。”
是要负责，可他们只能负责一时，又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里的所有问题。距离伊奥利亚·舒亨伯格生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200年，即便整个世界一度因为旷日持久的全面战争而陷入持续性的衰退，人类终究仍在前进，在废墟之上兴建起的新都市、遍布外太空的殖民卫星、贯穿天地的轨道电梯，无不表明了人类奋起前行的勇气和斗志。然而有些地方和100年前、200年前、300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也许再过几百年还会是一样——过去的麦克尼尔会将这种停滞视为外部干预不足的证明，而他的态度相比过去已有所松动。
这样的土地上承载了太多他一时间无法说清的东西。过去的一切都在这里纠缠着，不把纠缠着现在的过去彻底消灭就不能拥抱未来，但若和过去决裂则永远无从定义现在。自始至终从未理解过这里的人们需要什么的麦克尼尔想要知道他们的心声，希望和平稳定的新秩序能够使得他们成为受益者而非以受害者自居并迅速投入激进分子的怀抱。
在这一点上，他有些对天人组织的立场略表认同的个人理由。如果天人组织真的能够以绝对的暴力迫使世界和纠缠着人类至今的种种过去道别，未尝不是大功一件。
“……只不过，他们终究还是和Nod兄弟会一样的家伙。”
待到伊朗帝国军的地面部队抵达后，麦克尼尔和罗根才启程前往下一个地点。自始至终，他们没有离开mS，更不想去接触那些对他们已经充满敌意的平民。哪些地区拥护德黑兰、哪些地区又一向是IpLF最顽固的支持者，UNIoN军一清二楚。马赞德兰虽说是承载着伊朗千百年历史和如今的皇室过去辉煌的龙兴之地，仍逃不掉被激进思想感染的下场。深入IpLF支持者所在的居民区，那便是摆明了要把自己的性命送到敌人手里。
“中校希望我们能帮他搞些特产来，也许我们该顺路去靠近里海的地方看看。”出发之前，罗根对麦克尼尔说，这种倒卖古董的事包在他身上就好，而他只是出于礼貌才通知麦克尼尔，“就算把它们交给IpLF，那群人也只会把它们都砸了吧。”
“那是他们的东西，该怎么处置也是他们说了算，是要放在博物馆里供人参观还是随手毁掉，我们管不着。”麦克尼尔冷漠地回答道，“有时候仔细想想，我可能由于某些道德上的理由而过于仅从形式上关心别人的命运了……其实也没必要。”
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路上，他们不出意外地遭到了IpLF的mS部队拦截。对方出动了4架可在空中飞行的高机动型铁人（mSJ-06II-c），然而其中一架在麦克尼尔和罗根还处在他们的有效射程范围之外时就已经被罗根击落。过了半分钟，只来得及发射两发导弹的第二架高机动型【铁人】也被电磁炮弹贯穿驾驶舱、在空中发生爆炸并朝着地面坠落。
“剩下两个就当我送给你的礼物了。”消灭了一半目标的罗根突然宣布他打算把剩下的敌人交给麦克尼尔来处理，他没有兴趣对付这些像是仅在人形机甲后方装了滑翔翼就被匆忙投入生产的半成品，“下次要让他们见到我们就不敢出击。”
“我得提醒你，他们不可能认出我们来，除非你愿意每次都把驾驶舱里的情况对外界直播出去。”麦克尼尔开始考虑早些带罗根去看脑科了。
“正有此意。”
麦克尼尔没有兴趣在罗根已经展现出了压倒性的远程射击优势后故伎重演的念头，他打算以另一种更出人意料的方式击溃对手。于是，他加速靠近敌机，只躲避敌机的导弹和炮弹，并未在接近的过程中还击。等到他的mS和其中一架【铁人】擦肩而过时，只见麦克尼尔迅速仿照着【格拉汉姆机动】在空中完成了变形，而后抱住了从下方经过的【铁人】并用机炮抵住对方的驾驶舱持续开火。不必说，铁人的防御性能虽是公认的一流水准，但它终究挡不住mS机炮抵近驾驶舱的狂轰滥炸。
“果然如此。”罗根用十分懒散的语气点评着麦克尼尔的行动，“比起将敌人消灭在产生威胁之前，这或许才是你的风格。”
“是奢侈的风格，其他人恐怕在靠近的过程中就被敌军击落了。”麦克尼尔没有嘲笑罗根的软肋的意图。号称只要稍用心些就能学会一切战斗技巧的罗根唯独在近战上有明显的弱点，尼克·西摩尔·帕克生前没少拿这件事当谈资。“……让那家伙滚开，我没兴趣杀这些业余驾驶员。”
罗根·谢菲尔德对通讯系统做了调试，而后尝试着向仅存的敌机喊话、要求对方退出战斗。回应他的是沉默和一发电磁炮弹，但早有准备的罗根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水平远不如自己的对手的狙击。
“真让人困扰，这种水平的民兵可没法从我手下毕业啊，水平比帕克烂得多。”罗根说着，索性又把驾驶权丢给了计算机，“别让他死得太快了，迈克。”
面对着层层叠叠的乌云、背对着耀眼的阳光，麦克尼尔将mS变回战机模式，以最大速度再次靠近目标。他试探性地发射的导弹都已经被对方避开，但他本来也并不打算用那些导弹击落敌人。只有罗根会发现麦克尼尔的mS还有半截本用于mS人形机甲模式格斗的前臂突出到了下方，懒散的他也不会声张。
对面的【铁人】想必也已经做好了在两架mS交错而过时拼个你死我活的准备，它弹出了由E碳——一种最先用于轨道电梯开发并随后用于mS的先进人造材料——制成的梯形刀片，准备在导弹和炮弹攻击都被敌人避开的情况下一刀斩断这难缠的对手。
“蠢货。”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一面调整飞行姿态，一面改变那只没有完全收入下方的前臂的指向，“连对手的情报都不了解，和寻死没区别。”
他同样没有兴趣再和对手于万米高空之上再来一次格斗。藏在前臂里的近战武器猛地弹出，和同样由E碳制成的剑刃一并出现的还有包裹着它并向前瞬间一直延伸出很远的等离子体。专家们有足够的兴趣分析这种武器和还在开发中的激光剑之间的区别，而对驾驶舱中的受害者而言，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排除掉喊话浪费的时间，刚好也是半分钟。”躺在驾驶舱里休息的罗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过，我以为你会只砍掉它的机翼。”
“以这些人的斗志，他们很有可能不惜拉上我同归于尽，到那时你一定会再开火的，我可不想麻烦你。”麦克尼尔望着朝云层下方坠落的【铁人】，回想起了那些同样愿意拼着性命战斗到最后一刻的Nod兄弟会飞行员。身为GdI的军人，他希望敌人之中出现越来越多的叛徒，而身为战士的他又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叛徒一视同仁地明正典刑。“是时候去增援阿扎达巴德（Azadabad）了，据说那附近也有不少一夜之间涌现出来的IpLF据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