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A-Ep4：三位一体（10）
【当时组织内规定不使用真名，以尽量减少暴露的机会。例如，如果与我一起工作的人被逮捕，并透露我的真实姓名，警察很容易追踪到我。但警察很难知道隐藏在化名后面的真人。当然，甚至连假名也经常需要更改。我一开始用的是维克托罗维奇这个姓氏，但是另一个兄弟也有同样的姓氏，所以我不得不改变它，采用了斯拉维奇这个姓氏。起初我几乎没有使用过这个名字，它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如果现在要说特别之处，这个姓氏代表了过去一百多年来一直在受苦受难的全体斯拉夫人，尤其是在巴尔干半岛。】——安东·斯拉维克，2030年。
……
人在日本的绢江·克洛斯洛德仍然无法忘记不久前那个给她提供了不少内幕消息的UNIoN军mS驾驶员来到东京时对她的告诫。对方的身份显然不仅仅是一名mS驾驶员这么简单，而那些告诫与其说是劝导不如说是警告：再追查下去，幕后编织着阴谋之网的大人物就会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试图将一切曝光的不识相者消灭掉。虽然绢江本人一直认为自己可以像已故的父亲那样为了追求真相而不顾一切，但当那个自称罗根·谢菲尔德的男人劝她多考虑沙慈以后的生活时，她的内心又动摇了。
“他真该在选择这个行业之前多了解些内幕的，我是说和太空建筑工程的生态而不是技术有关的那些。你看过我们的节目吧？其中一个经常出镜的伊朗人，就是从那种鬼地方逃回来的。”临走之前，罗根言谈举止间有意无意地暗示绢江最好想办法改变沙慈的现状，“……随波逐流可做不成什么，甚至连手头的东西都保不住。”
不过在那之后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天人组织的座天使高达小队频繁发起的袭击使得全世界人人自危，在JNN总部都担心天人有朝一日会来把这里满门抄斩的情况下，投入到工作中的绢江很快把罗根的告诫都抛到脑后了。就在昨天，她的战地记者同事在德黑兰出差期间发现有高达从市区上空掠过，及时地决定和留在总部的同事们开展跟踪报道工作的绢江成功地为JNN掌握了先机。那架白色的座天使高达畅通无阻地穿过了UNIoN军控制区并在克鲁吉斯上空一鼓作气击溃了三架座天使高达，又在那之后不久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对KpSA防区发起猛攻、仅凭一架mS就消灭了成百上千的KpSA武装人员。虽然没有掌握明确的证据，JNN仍然决定单方面声称UNIoN军已经拥有了高达。
更劲爆的消息则出现在第二天——天人组织在这天凌晨兵分三路同时袭击了三个人革联军事基地，将主天使高达躯体、脱离躯体的太阳炉和被关押起来的前人革联超兵实验品E-0057全部救走。尽管人革联方面竭尽全力地试图掩盖真相，不再打算给人革联面子的UNIoN军强硬派将领马上指责人革联内部充满天人组织间谍，虽说他们自己也没法解释目前名义上归UNIoN军所有的那架高达是从哪来的。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了对新一轮热点新闻的追踪报道中的绢江又受到了堆积如山的电子邮件，当她打开一个匿名发送的邮件时，那醒目的附件标题再次提醒她，她已经无法从自己所处的事态中轻易抽身：
【关于涉及轨道电梯业务相关企业勾结天人组织嫌疑的调查报告】。
UNIoN军历史上第一位高达驾驶员迈克尔·麦克尼尔在结束了他迎战座天使高达小队和报复KpSA的任务后立即被UNIoN军带走进行调查，他的高达也临时由中部战区的军事基地保管。由于事关重大，中部战区太空军司令古德曼上校亲自押送麦克尼尔返回UNIoN本土接受询问。
“你只管放心，这件事是片桐将军亲自过问，军队内部怀疑你是天人间谍的声音只占极少数。”在铺着红地毯、装饰豪华的运输机内，古德曼上校不仅没有发火，反而试探着询问麦克尼尔能不能带来更多的高达，“……抢来的？怎么不多抢点？”
“天人组织没有备用的高达，很遗憾。”麦克尼尔把准备已久的谎话扔出去应付上级的考验，“当时我在执行巡航任务期间接到了一个来源不明的信号，里面把一处天人组织秘密基地的位置告诉了我，并说他们希望我有能力为阿扎达巴德上万的死者报仇。我自己驾驶mS抵达了那基地附近，可是只来得及把高达抢走，基地就自毁了。”
“这是可以拿来写冒险故事的经历了，麦克尼尔准尉。”古德曼上校听了，脸上并未表现出明显的疑虑，“可以确定那人对你、对我军暂时没有恶意。好，既然你没有勾结天人，事情就更简单了，无非是最后高达会被分配给谁……”
但抵达太空军总部的麦克尼尔在荷马·片桐面前又换了另一套说法，这是他在征求了亚历杭德罗·科纳的意见后修订的供词。毫无疑问，亚历杭德罗·科纳本人也知道一个从未涉足军事工业界的UN外交官一下子拿出成熟的GN粒子技术和配套武器装备只会引来怀疑，与其一口咬定自己和天人没关系从而招来更多怀疑，还不如通过各种渠道将真实消息释放到三大国家群决策层和军方领导层，使得这些人逐渐接受科纳家族曾经是天人一部分的事实。
“……亚历杭德罗·科纳对我说，他终于认清了天人的真面目，但天人组织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全世界有许多已积累数百年财富的大家族都在秘密支持他们，单凭科纳家族是根本无法反抗的。”坐在板着脸的UNIoN太空军中将面前，麦克尼尔一丝不苟地说着编造好的谎言。半真半假的话最致命，而这些话从别人口中转述出去又会是另一副模样。“他打算先把第二批高达也就是座天使高达系列中的最后一架交给我军，然后再利用他从天人组织内盗走的GN粒子技术帮助我们打败天人组织。”
“你自己相信这些话吗？”荷马·片桐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解除了麦克尼尔下方的椅子拷在麦克尼尔手腕和腿部的拘束装置。这间狭小的【审讯室】内只有他们两人，连旁听的记录人员也没有出席。“你应该很清楚只有我来这里的原因，而你的回答直接决定了你的命运。”
“将军您是先在心里准备好了答案再来找我的。”麦克尼尔活动了一下手腕，他在赌荷马·片桐不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好在比利·片桐比外人更了解眼前的将军，那些有助于推测其真实性格的隐私消息早在麦克尼尔救下比利·片桐的性命之后就成为了可以互相交换的筹码。“我不能容忍我军的尖端技术被掌握在投机者手中，更不能容忍一群想着推翻UNIoN的家伙坐在国会山和华尔街对我们这些为祖国和公民流血牺牲的军人指手画脚。”
“这样的事情已经持续三四百年了，麦克尼尔准尉。类似的事情在全世界各地都上演着，没有谁能改变它，人革联改变不了，伊甸组织改变不了，天人也不行。”
“持续三四百年的事情一定是正确的吗？”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绝对不能中他们的计，将军。他们在逼我们二选一，看上去我们只能从被天人打败从而屈服于他们和在他们的施舍下打败天人从而依赖他们之间做选择。愿望看上去倒是很美好，也就仅此而已了。”
荷马·片桐的电话响了，人到中年的日裔将领举手示意麦克尼尔暂时停止发言，又戴上耳机，和电话另一头的人说了些什么。过了半晌，他又摘下了耳机，脸上紧绷着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
“我参加太空军之后的第一个任务，是到殖民卫星去维持秩序。”荷马·片桐并没有继续谈下去，反而说起了自己的往事，“那里经常发生各种冲突，原因是什么？过高的工作强度，可是效率并没有提高。你看事情是多么讽刺，我们的生活一天天变得更方便更快捷，但越是这样，外太空的工作效率就越低，因为那本来就是给在地球上彻底被机器取代的人准备的归宿。”
“这是AEU和人革联的责任，我们需要通过和他们在地球上各方面进行效率上的竞争。”麦克尼尔果断地把问题丢在了另外两大国家群头上，“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整个世界都统一了，各方面的矛盾得到了充分的协调，那么我们明明能生产养得起全体人类的粮食却还要饿死许多人、明明能够让大家自由选择人生却要为了效率而创造出【无用群体】这样荒诞的事情，也许还会发生，但至少不会像今天这么普遍。塔里比亚的抱怨在那个新时代是不会出现的。”
“听上去你支持天人的观点。”
“人革联还支持让每个人都生活富裕呢，所以我们难道要支持让每个人都变得贫穷？没这回事的。”麦克尼尔镇定自若地说道，“高达是个好东西，将军。它在天人手里会成为施暴的工具，在我军手中就能变成开创新时代的一面旗帜。GN粒子技术也一样。”
“你对UNIoN和我军的忠诚是经得起考验的，麦克尼尔准尉。”荷马·片桐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打印机给出的测谎结果，把它揉成一团丢到了垃圾桶里，“在歼灭天人组织的这场战争还有善后工作中，我希望你和你的战友们能够有更出色的表现。好，你可以离开了，前线的战斗岗位更需要你。”
麦克尼尔从椅子上站起来，向不苟言笑的荷马·片桐行了个军礼，转身就走。他来到房间另一侧的出口处，把右手放在开门的按钮上，这时从后面传来的声音又追上了他：
“对了，你应该是第一次来太空军总部。也没必要急着回去，在这里参观一会吧。对高达的处理意见大概今晚会发布，不会有什么影响。”
又一次逃过一劫的麦克尼尔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打算尽快离开，不料跟随他一同来这里的古德曼上校已经自行去各个办公室走亲访友了。没有哪个军人不想当将军，如果说古德曼上校以前没这个念头，那么他在今年见到了三十岁出头就已经成了上校的卡蒂·玛内金之后大概也被激起了好胜心。
UNIoN太空军总部大楼里除了穿着制服的军官之外，还有许多穿西服的文官。这些文官可能是UNIoN国防部下辖的太空军部办公人员，也有可能是太空军总部雇佣的文职人员。来来往往的忙碌过客们也没有在意麦克尼尔，仿佛那个因迎战天人组织而名声大噪的原【伊朗北部生活实况直播】组合只存在于麦克尼尔的幻想中一样。有些沮丧的麦克尼尔站在走廊里游荡了许久，除了换来自动清洁机器人的礼貌问候之外并没能等来兴奋地前来拥抱他的热情观众。
……果然人们只有在真正的全面战争时代才会对战争英雄感兴趣，麦克尼尔有些无奈地想着。
“没想到问话这么快就结束了，看来上面打定主意不难为你。时代不一样了，过去随便把铁人开回基地的人都可能被关至少两个星期，像你这样的放在10年前就直接去蹲监狱了。”麦克尼尔返回一楼大厅时，正好遇上了笑呵呵地从旁边的电梯现身的古德曼上校。见麦克尼尔安然无恙，古德曼上校也忍不住说了几句调侃的话。“……片桐将军都和你说什么了？”
“他建议我在这里多参观一阵子，其他的都是和高达有关的谈话。”
“哦……”古德曼上校听了，上下打量着麦克尼尔，“那你可得认真参观，以后有机会来这里工作的时候千万别选个环境太差的办公室。”
不过他们还要等待对高达的最终处理意见下达后才能离开。在麦克尼尔看来，这架座天使高达四号机的命运无非是被继续投入前线或被送回后方工厂和研究所进行技术分析和逆向工程复原，如果是前一种情况，那么它又几乎一定会被分配到UNIoN军目前最精锐的超越旗帜队服役。耐心地留在这里等待着结果的两人一直等到晚上也没听到结果，反而是古德曼上校接到了新的命令：UNIoN军中部战区要求他代表UNIoN军和人革联、AEU的军事代表团一同前往南极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太快了，不应该这么快的。”留在超越旗帜队的罗根和蒂莫西听说麦克尼尔还要在外耽搁一阵后，立刻起了疑心。结合麦克尼尔所说的亚历杭德罗·科纳的情况，罗根判断科纳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根据测试获得的数据完成对mS的调整。“如果我没猜错，麦克尼尔并不是第一个测试这架座天使高达四号机的人。在他之前应该已经有多个擅长驾驶三个主要系列mS的驾驶员帮助科纳收集了足够多的数据。迈克的行动充其量是产品发售之前最后的发布会宣传。”
“那么，那些人——”
“都死了。只有死人才会彻底闭嘴。”罗根关掉了还在不断对外发送邮件的平板电脑，看了看躲在角落里发抖的大哈罗，“同时拥有驾驶三种mS的能力，听上去很厉害，但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像艾卡上尉这样的王牌驾驶员必然只能精通一种。那个【两千次模拟战不败】的克拉萨瓦也一样。什么都会的平庸驾驶员，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
“但是，你和迈克明明就是同时能够驾驶三个系列的mS又称得上王牌驾驶员的人。”蒂莫西并不是刻意要和罗根作对，他只是没法忍受罗根说话时下意识把自己排除在外的那种语气，“既然你能做得到，那么其他人——”
“别搞错了，蒂姆。”罗根转过身，冲着蒂莫西露出了一个和角落里的大哈罗一样危险的笑容，“麦克尼尔能做到，因为他是超级天才，比艾卡上尉还要厉害；而我，虽然他肯定也会把我称为天才，我其实并不懂怎么驾驶，只是随便照着我所预见的情况去做而已。”
这话就算让格拉汉姆听到也无所谓，罗根和蒂莫西所了解的那位王牌中的王牌驾驶员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产生负面情绪，不如说作为半个武士文化爱好者的格拉汉姆也乐于见到有人能够超过自己。就座天使高达四号机可能的最终去向进行了一番讨论之后，罗根和蒂莫西仍然决定在亚历杭德罗·科纳向三大国家群送上大礼之前尽快顺着已经暴露的科纳挖出天人组织的其他合作者。不必说，人革联的王氏家族仍然有着重大嫌疑，这嫌疑还因为今天刚刚发生的天人组织劫狱事件而加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亚历杭德罗·科纳向麦克尼尔抛出橄榄枝后，罗根和蒂莫西已经在哈罗的协助下向世界各地那些同样试图调查天人组织秘密的有志者发送了他们已经取得的部分成果。这些缺乏指向性的攻击会使得天人组织幕后支持者和已经叛变的科纳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而亚历杭德罗·科纳即便考虑到麦克尼尔第二天就泄露消息的可能性也没法想到麦克尼尔一行人从去年10月开始就一直在调查天人组织了。现在，除了部分和天人组织的武装干预行动缺乏明确联系而且相当令人疑惑的线索之外，天人组织计划的全貌已经暴露在罗根面前。
“实在高兴不起来，我是越看越觉得这计划里有我父亲的影子。”拿着蒂莫西刚列出的可疑企业和可疑人员名单，罗根自言自语着，“这个拉古纳·哈维（Laguna harvey）,好像也是JNN的大股东之一。让一个AEU公民在我国媒体里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整天宣传人革联威胁的那群蠢货真是瞎了眼。”
“虽然他的名下那几家公司名义上只负责轨道电梯客运，鉴于AEU之前私自在轨道电梯内部署大量兵力的前科，这家伙在轨道电梯里开个军工厂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蒂莫西主动请缨到AEU轨道电梯内一探究竟，“确实需要点借口，不过以我们的身份，应该不会惹上麻烦。”
罗根云淡风轻地转着椅子从屋子一侧飘到另一侧，拿起了游戏头盔。《mS世界》和天人组织的计划之间的关系，他已有了大致接近事实的答案，但这款游戏对他的吸引力并没有就此消失。以纯粹的玩家心态享受娱乐的过程，对罗根·谢菲尔德来说确乎是陌生的，也是值得他去挑战的。
“不，你的调查方向错了。”戴上头盔之前，他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赶快叮嘱了蒂莫西几句，“哈维是AEU公民不假，而且AEU确实很有可能在轨道电梯里建造秘密军工厂，但……天人组织的合作者也是有私心的。人革联的超兵项目可能就是人革联的天人组织合作者促成的，相比之下，AEU和UNIoN的合作者没走到那一步不是因为对天人更忠诚也不是因为不喜欢人体实验而是由于他们可能没接触到某些祖传机密。你看，王氏家族显然也没有拿到GN粒子技术，科纳家族却拿到了。”
“就算是名义上共同为了世界和平努力的战友，到最后还是要为自己的利益服务的，人类就是这么可悲。”蒂莫西若有所思，但他很快就抛开了这些杂念，“喂，等等，我刚刚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你的主意只有等我们消灭了天人之后才能派上用场。”罗根头也不抬地答道，“另外，我建议你最好找个人和你一起去调查，免得到时候你没法轻易脱身。我这里有合适的名单，你可以从中挑选在你看来最可能帮你吃官司甚至是挡子弹的人。”
蒂莫西随便挑出了一个名字，让罗根帮他构思合适的接洽理由。罗根看了看那个人名，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我去日本见过她，她没有其他亲人，只有一个弟弟。她要是死了，她弟弟好像有点可怜。”
“但记者明明是最容易被怂恿着去做这种没好处的调查活动的。”蒂莫西忍不住反驳了几句，“哦，等等，你该不会是——”
“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在时刻提醒自己我们不能变成和天人一样的人。”罗根瞪了蒂莫西一眼，“我这辈子不会再爱上第二个女人了，至于第一个是谁，你可以去问上帝。”
几次被打扰的罗根再次把游戏头盔戴好，这次他打定主意不再理睬外界的任何干扰了。望着罗根脸上浮现出的笑容，蒂莫西什么都没说，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散步。罗根越是劝他不要做什么，他就越有可能做什么。这不是迟来的逆反心理，只是自信者试图证明自我能力的又一次尝试罢了。
“……你好像有点看不起我。”过了片刻，蒂莫西返回电脑前，开始自行联络他选定的目标，“就当是给我们的科纳先生免费当质检员了，他肯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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