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5：破军（6）
【我们还在举行升旗仪式，我们还在唱爱国歌曲，我们还在使用国家标志，我们的国父们的照片还在这里。但按照现在的趋势发展下去，到2030年，合众国很可能将不复存在。】——阿诺德·“阿尼”·弗兰肯福特，2018年。
……
在南庭军包围维克多城租界后，由于南洋战场南部的联邦军也在巴布亚战事有所好转后南下、从长云府北部地区登陆（尽管这肯定和正在中南半岛同帝国军血战的联邦军真正的意图不符），南庭军登陆部队根据帝国军可能采取的不同对策而制定了相应的反击计划。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拿下维克多城租界，向世人宣告南庭都护府已经成功地收复了长云府，如果能借此机会将长云府的帝国军彻底歼灭，那就更好不过了。
话虽如此，不知北部的帝国军究竟是过于专心致志地抵挡联邦军的登陆作战还是本来就不想救援维克多城租界，那些部队在维克多城租界几乎被完全包围时仍没有南下支援的迹象。不会就此停下攻势的南庭军加紧进攻，但一系列空降行动的失败促使他们寻找更简单的方法来赢得这场残酷的攻坚战。
其中，部分南庭军官主张和上次攻打基督城租界一样将租界城市直接爆破，只要想办法再派人混进城市、用樱石炸弹摧毁供电系统中枢即可。然而，考虑到帝国军在基督城租界被毁后加强了防范，且维克多城租界内的管制日甚一日，王双并不想拿手下士兵的性命再去冒险。他更在乎的是段英名主持的另一项渗透行动，该行动旨在利用租界城市地下错综复杂的基础设施占领租界城市地下部分，若南庭军能成功取得立足之地，则进可以占据这座堡垒、退可以在局势急转直下时将租界城市彻底摧毁。
到目前为止，只有王翼阳等人的渗透行动成功了。他们趁着帝国军发动进攻时伪装成那些不知为何在贫民窟废墟中穿起帝国军制服和南庭军作战的现编号区居民（原南庭都护府公民们），混在撤退的人潮中进入维克多城租界，并狐假虎威地利用不久之前还上过布里塔尼亚帝国新闻节目的麦克尼尔的名号成功地进入了地下——在那之后的情况一言难尽，直到现在，段英名也没能从王翼阳口中获得更具体的报告。
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就算帝国军的封锁工作做得再好，终究没法把这座城市和外界完全隔绝的帝国军的防线上仍然存在一些漏洞。成功返回的王翼阳在维克多城租界周边做了一些标注，又补充说，可以进一步通过破坏租界城市外围那些连接城市内的管线来寻找渗透的机会。
“好极了。”段英名喜上眉梢，言谈举止间都多了一分喜悦带来的轻率。离开了安全的办公室岗位的他和普通士兵一样蓬头垢面，而似乎只有眼前的生活才是他所需要的。“马上就可以结束这场战斗……传令，立即——”
“等等，还有一件事。”一同来汇报的罗根在得到段英名的许可后，从王翼阳手中接过一张地图，上面印着维克多城租界的垂直建筑结构概况，“根据王少尉昨天从潜伏在敌军的间谍处获取的情报，如果我军贸然使用樱石炸弹引爆地下结构，到时候倒塌的很可能不仅仅是这座城市。来这里之前已经请专家看过了，像基督城租界那样的引爆方式，所造成的地质灾害可能会把部署在外围的我军全部卷入其中……”
“原来如此。”段英名看了看一旁保持沉默的王翼阳，“消息很灵通嘛，破军。上次我们一同揭开了埃里克·亚当斯的画皮，这次我们更要谨慎。罗根，我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王总统，然后再联系你说的那几位正在军中的专家……那么，如果大规模引爆会导致近乎同归于尽的地质灾害，只进行小规模引爆呢？只要把租界城市炸塌就行。”
“不大清楚，我能确定的是原来的引爆方案都告吹了。”罗根心中一惊，他料到南庭军在帝国军中也安插了间谍，既然那人还了解麦克尼尔的真实身份，麦克尼尔如今的处境可谓是危险至极。“但真正的坏消息不是这个，段少校。敌军加强了防范，现阶段继续渗透已经不大可行。因此，无论采用哪一种引爆方式，我军都必须先攻入地下并占领相应区块。”
段英名火速将此事向王双汇报，得到了消息的王双只是为南庭军无法以更小的代价结束战斗而感到惋惜，随后就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三线夹击方案——依照这套计划，包围维克多城的南庭军将以神武中军、神武左军、神武右军为主力，从上中下三个层面的不同方向将企图以立体化防御负隅顽抗的帝国军各部割裂开，再分别歼灭。最先渗透进入地下部分的段英名等人理所应当地负责相应任务，他们的进展关系到南庭军进行总攻的成败。只要租界城市地下部分彻底沦陷，地上部分的帝国军就等同被宣判了死刑。
就像王翼阳和罗根在渗透过程中总结的那样，周围的帝国军设施附近永远都能找到以某种方式和维克多城租界连接的基础设施。上次逃生时用的路线报废了，再根据现有情报重新找一条就行。只要南庭军届时在地上部分继续强攻，帝国军是不可能在地下各个部分都严防死守的。
……但是，直到王翼阳带着自己的战友们出发时，那种莫名的恐惧仍然笼罩着他们。参与行动的每个人都还记得，他们亲眼在维克多城租界的地下部分见到了完全不像是人类的怪物。那刀枪不入的怪物没追击他们，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然而，一想到帝国军很可能还准备了不少类似的惊喜，众人的庆幸就马上转化成了悲痛。
“我们的任务只是攻占相应区块，不是把地下部分全部占领。”罗根的态度倒还很积极，“王少尉，等我们再次攻入之后，先往目标位置推进，确保友军能及时跟上，然后和他们一同巩固阵地……再去对付下一个目标。那些不重要的敌人和相应设施，不必去管。好了，我们还是快些把补充来的人手重新编组吧。”
王翼阳接过名单，只扫了一眼就发现其中有两个眼熟的名字。他一脸严肃地把那两人叫来自己面前，开口就是一番劈头盖脸的训斥：
“各军校三年级及以下学生非必要不得参加东征，你们都忘了？”看到霍云觉和聂英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王翼阳只觉得头都大了，“……真不让师父省心。”
“一多半教职人员都被拉走去打仗，留在学校里也学不到什么。”霍云觉义正词严地对王翼阳说，他的另一个家庭就是在长云府，准确地是在如今被称为维克多城的这座城市原先所在的地方，被帝国军炸得尸骨无存的。“此仇不报非君子，师兄你也不必再劝了。”
相比之下，聂英的态度就随和得多，他只说既然已经毕业的秦寒霜和当年全家遇难的霍云觉都要来参战，和这两人情同手足的他也没有逃避的理由。实在说不过这些年轻人的王翼阳于是停止了说教，严肃地告诫他们，接下来的这场战斗会十分凶险，谁也不知道这座租界城市下还有什么危险等待着他们。
众人在段英名的统一指挥下共同行动，先来到两天前被南庭军攻陷的一处帝国军据点附近，掘地三尺地寻找着线索。他们搜寻了一段时间，依旧一无所获。不耐烦的王翼阳拎着步枪来到关押帝国军俘虏的房间内，向从上次战斗中幸存下来的布里塔尼亚人逼问所谓安全撤退路线的具体位置。面面相觑的帝国军官和士兵们自然毫不知情，不然他们早就撤回维克多城租界了。
“问不出什么的，别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满脸尘土的罗根走进屋子内，叫王翼阳停止无意义的询问，“也许我们需要拿到这个据点的详细地图——”
没等罗根说完，王翼阳举起匕首朝离自己最近的帝国军俘虏的脖子上划了一刀。那人想要惨叫，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难听的嘶嘶声。其余帝国军士兵们见了，尖叫成一团，可惜他们身上的绳索和镣铐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其结果是俘虏们彼此碰得头昏脑涨，谁也没能多远离王翼阳半步。
“下一个。”王翼阳提着匕首，指向现在距离他最近的俘虏，“不说就是死。”
“我……我真的不知道……”
又是一刀。
“你们这群猴子也敢威胁我们，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把你们杀得一个人都不剩——”
下一个。
“求求您了，我全家都被关在劳动营，他们都指望我呢——”
再这样下去，残存的俘虏肯定会被王翼阳杀得一个不剩。见势不妙拔腿就跑的罗根把此事告诉了同样在研究地形的秦寒霜，后者随即请出了段英名来阻止王翼阳。万万没想到这次是王翼阳带头滥杀俘虏的段英名马上带人到场前来阻止，免得王翼阳把潜在知情人全都杀光。
前来维持秩序的南庭军士兵们赶到屋子前时，满身是血的王翼阳满脸堆笑地走出屋子，对脸色并不好看的段英名说，他确实获得了一条关键线索。
据其中一名俘虏称，在之前的混战中，部分被南庭军包围在贫民窟废墟中的帝国军确实曾经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逃脱了包围网并顺利返回维克多城租界——说这话的人自己也并不是很肯定这一结论，他小心翼翼地向王翼阳解释说，自己之前曾经在维克多城租界内见到了本应在南庭军跨过贫民窟废墟区域后死在那里的战友，想必那些人用了某种特殊方式成功撤退。
仔细想来，在贫民窟废墟遭到了袭击而且要忍受着屠杀同胞的巨大折磨的南庭军确实没有花很多时间搜查废墟。意识到南庭军很可能犯了灯下黑的错误的段英名仍然没有轻举妄动，他决定先把情况上报，等部署在贫民窟废墟附近的友军有了收获再行动，但王翼阳明显已经等不及了。段英名的汇报还没结束，他就带着自己的手下私自离开了，美其名曰决不能让帝国军多出哪怕一分钟的准备时间。
“……总觉得，如果你们会因为这一分钟就失败，那只能说明你们的实力还有待提高。”罗根并无恶意地和秦寒霜开了个玩笑。
此时，在维克多城租界地下，却是另一番景象。昏暗的灯光下，看守各处通道的帝国军士兵们无精打采地躺在角落里，为自己不必前往中层或顶层应对南庭军的空降部队而虔诚地感谢上帝。
租界城市的地下部分也十分庞大，不过可供帝国军士兵们通行的部分相当有限。战争爆发前，有机会进入地下部分的平民也仅能将车子驶入停车场、然后再乘着电梯直达地表而不是步行离开停车场再去寻找通向上层的道路。第九区相关部门给出的解释是，维克多城地下租界仍有大片施工中区域，非专业人士的军人和平民随便接近都会有生命危险。
对于维克多城的居民们来说，他们既去过地下部分也没去过地下部分，谁也不清楚被封锁的地区是什么样的。不同的群体对这一区域的未来规划有着不同的解读，有人认为地下部分很可能将要为以后日渐增多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群体建造新的住宅区，这里也是安置那些几乎成批次地从编号区居民成为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家伙的最好地点。另一些人则认为，不可避免地要在未来打破更多规矩的布里塔尼亚帝国不见得会把地下部分修建成专门供那些还不如现在这一批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的新市民居住的住宅区，也许所谓的施工中只是一种观望态度的体现罢了。
类似的议论在一部分帝国军士兵被调来下方驻防后就在他们之间消失了。没有什么施工区域，有的只是同样整齐划一的街道，它们按照和地上部分相同的方式分布，从而分隔出了地下部分的不同功能区。遗憾的是，对于那些此前从未有过机会目睹地下部分真容的帝国军士兵们而言，今天或许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这一切了——帝国军已经下达指示，尽快将地下部分的可抢救财产转移。
“我懂了，地下部分就是贵族用来储存各种收藏品的金库啊。”望着又一辆满载不知名货物的大卡车离开，看守在附近的其中一名帝国军士兵突发奇想，“他们把这地方封锁了这么久，又不许人随便进出，第一次允许我们入内就是为了将一切都搬走……”
“羡慕了？”身旁的同伴哈哈大笑起来，“你也可以想办法成为贵族，到时候就算你不说，也会有人主动要为你献上些东西的。”
“不对，并不是那么回事。”另一名士兵也开口了，“如果这里是专门为贵族准备的，房屋的规格不会像现在这样低调。就算是偷偷地藏些东西，那些人也一定要彰显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不管原先这里用来做什么，我更担心的是以后他们要做什么。”最先发言的士兵的语气转而充满了忧虑，“我想你们也应该听说那些传言了……这里很快就会成为超大号的停尸房。”
只要在帝国军继续战斗下去，就有更多机会获得荣华富贵，前提是没有变成拖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废物。危机永远与机遇并存，凭借着对改变人生的渴望而加入帝国军的布里塔尼亚人和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或多或少地在参军入伍之前思考过那些致命的问题，而还有些事是只有他们上了战场、真正和死神擦肩而过之后才能明白的。
初次得到机会接管专门用于监控地下设施的相应系统的帝国军士兵们还没能适应新的工作。他们不熟悉真正的地下部分的环境，原先坐在这里的家伙早就逃之夭夭了，仅凭这些被临时拉来负责工作的帝国军士兵们是没法把那些人从地上部分再揪回来的。
感到有些不公平的士兵们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继续休息。不管怎么说，这里总比上面的战场要好得多，那里有数不清的南庭军士兵昼夜不停地向维克多城租界的各个缺口发起攻击。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只需要悠闲地躲在安全的屋子里休息就能完成这份差事时，其中一处监控区发出了警报。当值的士兵把监控录像放大一看，发现出现在镜头里的是几个浑身带血、衣衫褴褛的伤员。
议论纷纷的士兵们先调取了相应的资料，其中的记录显示，那是一条确实由于工程原因而未能完工的地下通道，没有出口。想起了最近蔓延开来的那些传言的众人早已得知帝国军开始秘密向地下设施转移伤员和病人以减轻医疗系统压力一事，这些已经被布里塔尼亚帝国判定为毫无价值的可怜人也许仅仅在其家人和战友们的心目中还有些许地位。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落得同样下场的士兵们决定暂时不管这些误入歧途的可怜人，如今的他们并不需要用随便抛弃战友和同胞之类的行为来证明自己的强大。
“……对，就是这样。”在那处通道中，打扮得和乞丐无异的罗根一瘸一拐地向前挪动着，他身后那些当天在渗透之前接受了特殊训练的南庭军士兵们也尽量走着只属于半死不活之人的步伐，“这附近肯定会遍布半死不活的平民和士兵，敌人不会有时间逐一清理的。对了，你师兄那位朋友给出的消息真的可靠吗？”
“虽然不清楚那人的真实身份，根据师兄所说，其情报每次都是准确的，从未有过失误。”秦寒霜现在的模样和他本人完全不同，走在通道中的南庭军士兵们从外表上来看更像是白人，而这一切都归功于罗根和段英名麾下其他一些士兵的特殊技能。“……倒是你，过于信任他们的良心了。布国鬼子是没有良心的，他们既然会把那些人丢到地下，也很可能会不由分说地把我们这些【病人】、【伤员】都消灭。”
“我可没说他们有良心，我只是说他们没时间专门为了一群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不知为何躺在死人中的半死不活的人大动干戈……也有可能猜错了，毕竟他们确实经常不按常理出牌。”说着，罗根无奈地笑了笑，“你知道，正常人没办法理解疯子的思路。”
“就算我们几个通过了，后面的大部队一出现，他们还是会警觉起来。”刚来长云府就要执行如此令人难堪的任务的霍云觉并不喜欢这次的渗透行动，因为他们必须尽可能地模仿出现在地下设施里的伤员和病人——哪怕多穿一件衣服都会被帝国军找出破绽。“……师兄这次也太冒险了，我原知道他想多立功，不想他已变得如此漠视风险。”
“只要确认尽头安全即可，我们要相信他。就算不相信他，也得相信你们的重构技术嘛。”罗根又笑了，他很为麦克尼尔的努力逐渐地影响到了帝国军而欣慰。简直难以置信，年初还保持着凶狠作风的帝国军正在逐渐被名为埃里克·亚当斯的新榜样树立起的英雄形象改变着，尽管这背后或许也有玛丽安娜皇妃的默许和支持。看来那小子把人类的未来输给Nod兄弟会只是个意外……以后得研究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愿他记得把我们的衣服和武器都带上。”
十分钟后，仍然趴在监控室里休息的帝国军士兵们再次发现警报，这次是有不明物体正在从同一条通道经过，而且速度快得离谱，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屏幕中。大为惊骇的帝国军士兵们直到这时终于明白，那条所谓【确实因施工而尚未打通的通道】，早就被对手用暴力方式从另一头打穿了。
“警报，有敌人快速从废弃通道入侵！重复一遍，敌军正在快速从废弃通道A-19入侵！”这回士兵们顾不得自己私自放的假了，南庭军一旦打进来，他们所有人都活不成，“快去拦截，绝对不能让他们攻进这里！”
附近的帝国军士兵们从地板上跳起来，一窝蜂地赶去阻击，刚找到那处通道，遮挡在通道前的障碍物猛地被从内部冲出来的庞然大物撞到了十几米开外。从烟雾中缓缓浮现出来的，是一架逐渐起身的灰黑色KmF机甲，它浑身上下遍布重新焊接的痕迹，右臂较为臃肿，臂部和手部造型也和另一只手不同，那明显不是原装货。另一只手臂上临时安装的火炮迅速向不知所措的帝国军士兵们开了一炮，不幸的布里塔尼亚人于是提前结束了他们的假期、跑去找上帝报道了。
“哼，真要多谢你们。”坐在驾驶舱里的，赫然是一脸凶相的王翼阳，他穿着一套从死去的KmF驾驶员身上抢来的制服，双手徘徊在操纵杆和遍布按钮的控制台间，“要不是你们造出这东西，我们就没机会回收残骸……哈哈哈！实在是绝配啊，多谢你们提前把最适合突破的武器送上门来。”
“喂，我们的衣服和枪呢？”站在通道旁摇着一块破布呐喊的罗根奋力地向上蹦起来，让王翼阳看得更清楚些，“……你不会忘了吧！？”
“这……一时兴奋，确实忘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