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之后,天价拖车费的调查终于形成了最终的结果:收费纯属市场行为,石山大队个别事故处理交警曾因业务关系,与涉事拖车公司有过往来,但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确定有交警参与到天价收费的利益环节当中。下一步,调查组还将进一步取证调查。
魏国涛将《调查报告》送给副支队长胡平安手里后,胡平安示意他坐下,然后戴上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看了一遍又从头到尾再看。魏国涛把手里的一摞报纸都看完了,但胡平安却仍旧在研究着这份报告。
“不错,不错……志诚拖车公司能承认全部问题,而且,详细说明了现行收费标准存在的问题,这个报告很有建设性嘛……”胡平安一边从鼻梁上摘下眼镜一边笑着说。
“现在的企业也是越来越有责任感了,这和多年前大家一遇事总是相互扯皮推诿相比,进步了许多。还是市场经济好啊,市场就是一双无形的大手,他不需要谁再手把手地教育企业,他们自己就能勇于面对发展中存在的问题。”胡平安脸上堆起了笑容。
他说,“任何时候任何人出了问题都不可怕,社会在发展嘛,任何发展中出现的问题最终还得靠发展来解决。这家企业对于拖车的现行收费标准,剖析的就很透彻,而且还列举出了这么多条建议。很好……很好。”
魏国涛听着领导一声接一声的赞扬,心里荡漾着喜悦。
“这次,你们政秘处的调查工作进展的非常顺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事情弄了个水落石出,还形成了这么详实的《调查报告》,辛苦你们了。”胡平安说,“国涛啊,你可不知道啊,就在前两天,市局领导和咱们支队长还突然问起这件事,我告诉他们是你在带队调查,结果应该很多就会出来。”
魏国涛心里开了花,一个个花瓣从他咧着的嘴唇里流露而出。
“市局副局长当时跟我们都在一个饭桌上吃饭,领导说,这几年咱们公安机关在老百姓满意度调查中,排名正一年年提高,特别是对民警的思想道德建设和规范执法方面的满意度,还取得了很大突破。目前,市局正在整理材料,马上就要向省委政法委报告工作经验,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还会上报省委政法委,并在全省推广工作经验。”胡平安说,“市局副局长让我们在调查天价拖车费时,一定要客观冷静,一定要分清责任主体。”
“胡支队长,我们这次是完全按照调查程序进行的,每个环节都严谨细致,反复核查数据和细节,我们的《调查报告》最大的特点就是客观。”魏国涛说,“我们调查组的几位同志每天都在加班,从来不敢松懈,我们还通过当地派出所调取了事发时的所有监控,大家都很辛苦……”
“工作嘛要劳逸结合,不让大家休息是不对的。国涛,你今天就给调查组的同志放假两天,先把双休日给人家补上。”胡平安命令他。
“是!”
胡平安说着从办公桌前走到魏国涛跟前,跟他面对面坐在沙上。“国涛啊,这次调查中遇到过什么问题,有什么困难吗?”
“这……”魏国涛迟疑了一下。
“没事,有什么情况就直接说出来,都是为了工作。”胡平安说。
“没,没有。只是起初这家拖车企业还不是很配合,我们到企业去过几次,但他们总会以种种理由搪塞,一再强调旧的收费标准不能支撑企业运营,当时,我们重点的调查方向是交警有没有介入。拖车公司的一份出车记录上,在许多拖车后面都有备注,是标记了一些字母或符号,外地司机李强的那次拖车后面,标记着一个F……”
“有什么问题吗?”在平安问。
“每个字母就代表着一个中间人,不,就是我们的交警。这是他们的暗语,也是他们分赃的依据。”魏国涛振振有词。
“那这个F是……”
“付华中!”
“呵呵。”胡平安笑了。“别这么敏感好不好?一个字母能说明什么?那如果是方警官、范警官怎么办?噢,对了,那企业是怎么说的。”
“企业的财务人员起初支支吾吾说不知道,后来,我也跟咱们支队法制处联系了一下,考虑到咱们毕竟是让企业配合调查,我们担心越权,也就没有再沿着这条线调查下去。”魏国涛说。
“后来呢?”胡平安脸色变得平静。
“我们再次通过石山大队事故中队中队长王成调查了交警的执法情况,我们再次走访了那家企业,这回他们领导说,标记的这些字母是对每次出车的服务等级的评判,从A到Z代表服务满意度由低到高。”魏国涛说,“胡支队长,我觉得天价出费背后一定有咱们交警参与,我们都在事故中队干过,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这次没有查出背后的利益链……”
胡平安突然摆了摆手,示意他停止。
胡平安走到办公桌前,再次拿起这份《调查报告》又浏览了一遍。
他拿着笔在调查结果上划划写写,最终凝练为:收费纯属市场行为,未涉及交警权利寻租。
他改完后把它交给魏国涛:“再出一份,加盖公章,直接呈送支队长。”
魏国涛接到《调查报告》后发现,原文中“石山大队个别事故处理交警曾因业务关系,与涉事拖车公司有过往来,但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确定有交警参与到天价收费的利益环节当中。下一步,调查组还将进一步取证调查。”这句冗长的话全被删掉了,仅用“未涉及交警权利寻租”一句概括。
持续了半个月的天价拖车费一事到此为止。
魏国涛拿着胡平安修改过的《调查报告》回到政秘处办公室,他仔细端详着,揣摩着。他靠在高背椅子上,双脚放在桌子上,脑子旋转着,他真没想到领导居然如此高明,他辛辛苦苦调查了两个星期的事件,居然被“未涉及交警权利寻租”这句话盖棺定论。高明!真是高明!早知是这样的结果还调查什么?
魏国涛将这份《调查报告》呈到支队长案头时,支队长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结果?”
“结果在这儿……”魏国涛赶紧帮支队长翻到那一页。
“收费纯属市场行为,未涉及交警权利寻租。”支队长看着默默念道。然后抬头对魏国涛说,“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尽管支队长表情很平静,但魏国涛还是能从他微微上扬的嘴角,看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那是他对他,不,是对这份报告的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