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你们学校,你们当然要缴费看病,这有问题吗?”婶娘问。
“事情是发生在我们学校,但陈渊博是怎么摔下来的,我们也不知道,宿舍每张床上都有护栏,这些年来从来就没有孩子摔下来过……”季菲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是我们学校的错,学校怎么会给你们缴费呢?”
“你……”婶娘怒气冲冲,不知如何是好。“你,你们不负责任……”
季菲冷笑一声,也许,她知道李雨露的婶娘这时已经黔驴技穷,也便不再像刚才那样害怕。“责任?我们有什么责任?又不是老师把你们孩子推下床的……哼!”
“你……你当校长就应该为人师表,怎么能这样说话?”婶娘被气得够呛,“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话能不是注意点,现在孩子就躺在医院,你们可不能不管……”婶娘说着一把抓住季菲的胳膊,“你不缴费就别想走……”
又是一番理论过后,矛盾也在不断升级。
“谁家孩谁家管,赖我们学校干吗?这些年来,那么多孩子就没有从床铺上摔下来的,为什么摔下来的偏偏是你家陈渊博?你们好好想想你们的孩子吧……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当然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摔伤……”季菲轻蔑地看了看婶娘补了一句:“我啊,要钱没有……”
婶娘气得脸都发紫了,手在颤抖。“我家孩子怎么啦?你说!你想耍赖是不是?”
李雨露照顾着连椅上的陈渊博,一句话都没说,他摸着儿子稚嫩的小脸,伤心不已。婶娘和季菲的争吵还在继续,季菲邻牙利齿,喋喋不休,一高一低的争吵声一次次地刺痛着她的隔膜,躺在连椅上的陈渊博被吓得浑身颤抖。
“你要耍赖,我就跟你没完。”婶娘实在受不了季菲咄咄逼人的态度,说着就推搡她。另外几名托管老师赶紧上前劝婶娘。“阿姨,您别生气,有话好好说……”然而,越是这样季菲越叫嚣:“你想干啥?别以为你是老人,你动动我试试……”
突然,李雨露猛地从连椅上起来,赶紧从地上捡了个空吊瓶,径直冲到季非跟前说:“我告诉你,这可是你自己受的伤,跟我没关系。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你受伤?”话音未落,她就抡起的瓶子重得地砸在季菲干瘦挺拔的鼻梁上,厚厚的眼镜掉落在地……
很快,李雨露就和季菲厮打在一起,牙尖嘴利的季菲跟瘦猴一样,几乎都可以被李雨露拎起,季菲双脚一弯曲就伸前脖子呈鸭子态,滑稽又荒唐。连椅上的陈渊博看到妈妈和老师打架,赶紧从连椅上下来,靠着墙壁拉着哭腔说:“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李雨露动手让婶娘异常惊讶,几十年来露露从来都是乖乖女,从来都温柔可爱,她今天动手完全是因为自己,要不是那个季菲当面蔑视耍赖,她肯定不会这样做。
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婶娘和几位老师吓了一大跳,他们赶紧劝架,不一会儿她俩才停止厮打,季菲的鼻梁上挂了彩,到处摸寻眼镜,有位老师从地上捡起眼镜递给她。李雨露的心砰砰砰乱跳,胸口像有一堆慌不择路的兔子东跑西撞,她的头皮阵阵钻心地痛,这才记起来刚才季菲揪着她的一撮头发死死不放。
季菲最终没有缴费,她带着几位老师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头皮一阵疼一阵麻的李雨露嚎啕大哭,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这种无赖较量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耻辱。她顺着医院的墙壁滑了下去,蹲在地上,双手抱膝,一头散发埋没了她的面庞,传来嘤嘤哭声。
“露露,别哭了,今天都怪婶娘……”婶娘的眼睛湿润了。她也蹲下身子轻轻搂着李雨露的肩头。
六年级上学期距离“六大名校”小升初点招考试已进入倒计时,六年级(8班)班主任赵美婷已觉得时间非常紧迫,尽管紫华市这几年来的小升初考试都会在5月20日进行,人们简称5.20考试。学校的教学计划是到六年级上学期,要基本完成整个小学阶段的教学任务,到了六年第二学期主要是以复习为主。其实,在全市的各个补习班里,“六大名校”的点招在寒假前后就已经悄悄开始。
这一年,紫华市调来了一位新市高官,年初紫华市委召开了党代会,制定了未来几年大紫华建设的总体格局,经东来省委同意,还要把紫华周边二级城市的部分面积并入“大紫华”板块,紫华市委提出要把紫华建设成国际化大都市的目标,并向社会承诺,紫华市在这一届领导集体的带领下,要实现社会发展的跨越式发展,GDP总量及增量要比肩我国的几个直辖市。
而在老百姓最为关注的民生方面,新任市高官通过当地电视台向社会承诺,新一届领导班子将主要从解决住房难、看病难、养老难和上学难四个方面入手,一步步深化改革,为人民谋福祉。政府要转变工作作风,接受市民对政务工作的质询。
王一薇看着电视里市高官的讲话心潮澎湃,她当记者时曾跟着台里去过国内外一些城市考察,与这些城市相比,紫华市这些年的发展的确太慢,特别是紫华的教育资源特别紧张,所有孩子都想上“六大名校”。除了小升初是一场战争以外,小孩子上幼儿园也是问题。有着两个孩子的全职妈妈王一薇对孩子上学难有着刻骨铭心的感受。
看着电视画面她希望能听到更多的信息,但关于民生方面这四部分内容,市高官一共也就讲了一句话。王一薇有点失望,大儿子付子傲然再过几个月就要参加“六大名校”点招,就要上中学了,可小儿子晨晨才刚刚上幼儿园,她最关心的就是紫华教育政策会不会变?会怎么变?这几年的陪读让王一薇有些受不了了,她真希望到了晨晨上小学时,求人花钱的通道能被斩断,让每个小学生都能上到好学校。
班主任赵美婷早晨发现陈渊博没来学校,就在班级微信群里发问,但没有人回复,她便拨通了李雨露的手机,在医院里陪护了一个通宵的李雨露这会已累得睁不开眼睛,正趴在陈渊博的病床上睡觉。在电话里,她把孩子受伤的情况简单说给老师,给孩子请了假。
时间已经很紧了,赵美婷不想让一个同学掉队,她每天都非常努力,每天都要给学生布置很多的课外作业,学生和家长叫苦不迭。在学校工作了这么多年,这也是她第一次以班主任的名义要把一届学生带到毕业,送到不同的中学。一想到这里就感到幸福,老师的荣誉感就会心头涌动、泛滥。
“美婷,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早读还没下课,校长吴光就给赵美婷打来电话。
几个星期过后,吴光对校长这个角色已经完全适应了,他坐在靠背椅子上摇晃着身子,蛮有节奏感,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很悠闲。
“这几天我在市教育局去了几次,听说新任市高官要抓民生,上学难就是民生的一项内容,现在,紫华市民对中小学阶段的教育很不满意,怨声载道。咱们市局局长冷兵刚刚被调走了,新任局长还是空缺……”吴光说。
“你想当局长啊?”赵美婷打趣地问,故意眨眨眼睛,颇有几份调皮。
在国外近一个暑期的相处,赵美婷和吴校长熟悉了许多,她觉得吴光身上总能透出那么几分对教育的情怀,但似乎又不那么透彻,他身上好像有点官僚,但要说他有多官僚嘛,似乎又不太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