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之上,万丈云层之中,有缥缈仙山隐隐浮现,时而有仙乐飘飘,时而有仙鹤翱翔。
就在蔼蔼云层深处,一个不为人知的所在,一个蓬头烂衫的黄衣人伏在云端啜泣,后面跪着几个黑衣人。
“仙尊……仙尊救我啊,韩宁儿被剑气绞杀,属下的地仙道果也被他们打得碎了大半,恳请仙尊赐下灵药……”
“哼!”
端坐于九霄云台上的男子发出一声冷哼,他身披一袭流金织就的广袖华服,衣袂间浮动着隐隐星辉,恍若银河倾泻于肌肤,头戴紫玉冠,十二道蟠龙纹缠绕额间,双目微阖,睫毛在眸下投出无垠的阴影。
跪在阴影中的众人噤若寒蝉,不由自主地一阵战栗。
“下方世界灵气稀薄,你们居然连一群蝼蚁也对付不了,要你们何用?”
男子声音如同滚滚惊雷,他身后鎏金宝座高耸入云,以九转玄铁铸成,表面镌刻着上古神魔战纹,每一道纹路都流淌着鎏金般的光泽。
宝座后方悬着一柄弓身如月的混沌神弓,弓弦乃天河崩裂时冻结的星核炼制,弓身缠绕着万道紫电,虽未搭箭,已隐隐发出龙吟,弓的两端各缀着一颗太古玉魄,左为离火,右为玄冰,阴阳二气在弓弦间流转不息。
“仙尊恕罪……”
黄衣人额头抵在森冷的云雾里,一边磕头一边说起与纵剑门大战的经过。
宝座上的男子耐心聆听,静默不语,周身却翻涌着亘古长存的寂灭气息。
云台下万里云海翻涌如沸,却在触及他衣角的刹那凝为冰晶,脚下寒潭无波,倒映着他额间跳动的篆纹,潭底沉睡的上古凶兽睁开了血红的眼睛,却又在望向他一眼后重新沉睡。
“仙尊,一群小小的剑修,连人仙也不是……竟然如此猖獗,不如让我前去,一箭射杀他们!”
黄衣人刚讲述完,云台下方一个金衣束带男子,背负金色长弓,亢声道。
“纵剑门是有几个老家伙,他们难道比李行知还要厉害?”旁边一个黑瘦老者,眸光闪烁不定,也跟着出声道。
这两个人,赫然正是那日在东海深处无名岛,用尽心机手段,与李行知交手之人。
“剑冢……莫非……他们有上界的传承?”
宝座上的男子情绪波动,缓缓站起身,高大巍峨的身影遮蔽苍穹,他望着混沌神弓沉思:“天外有囚笼,人间有剑冢……难道……他竟能蒙蔽天机?”
他指尖轻抚弓弦,虚空突然裂开一道漆黑缝隙,三十六尊天兵虚影持戟列阵,铠甲上锈迹斑斑的上古血文竟自行燃烧,化作青烟在他足下缭绕。
黑瘦老者心中惴惴,脸上却挂着谄媚的笑,拱手仰望道:“仙尊大人……我常在下方世间行走,除了区区几个宗师境,其余皆不足为虑……仙尊所虑……”
“山本道一,你们有所不知……”
金色华服男子摆了摆手,云台下的云海狂风骤起,顿时烟波浩渺,扶摇万里,景象蔚然壮观。
“上界曾有戏言曰:人仙多如狗,地仙遍地走,天仙有十万,金仙二十休……这四海八荒,九天十地,只有区区二十位大罗金仙,每一位都是威震一方的大人物。
千年以前,曾有一位大罗金仙,化出一缕分身进入下方世界,却不曾想,被一个剑修发现,打得形神俱灭……
要知道大罗金仙即使分身,实力也是堪比天仙的存在,居然陨落于下方世界,其中缘故,令人细思极恐……那个剑修,恐怕不是寻常剑修那么简单……下方世界,我们已暂时不便出手,山本道一,你且回去,尽快找到最后一片地图!”
叫作山本道一的黑瘦老者躬身行礼,温顺又恭敬地低头道:“仙尊放心,我已到处布下眼线,只要有一丝线索,绝逃不脱我的掌控……”
…………
东方式开归来时,天色欲晓,群山苍翠,诸位长老清扫完战场,已带弟子各回其峰。
邱老祖矗立洗剑池前,以单拐为笔,在剑气谶文上添着批注,每落一笔,天穹便多出万道剑痕,将上界窥视的瞳术尽数斩灭。
“师祖,何不直接斩了那传话的?”
“留着他道心裂痕,他的主人便算不准此界变数。”
邱老祖拐杖顿地,洗剑池水倒映出老人沧桑景象,说道:“倒是你千里奔波,又开天地洪炉,左臂已承八荒劫火,可还能握得住苍梧剑?”
东方式开轻拂衣袖,云淡风轻道:“无恙,让老祖挂怀!”
池中古剑突然悲鸣,彭老祖大笑震落千年银杏树叶:“好!且将那个被我们斩杀的天外之人尸首炼剑,让天上那些仙人睁大眼看看,我纵剑门如何以劫证道!”
“不错,我纵剑门浩然剑气长存,不惧任何邪魔外道……”
邱老祖纵声长笑,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洗剑池里溅起一团触目惊心的殷红。
“老邱……”
彭老祖大惊失色,疾掠过来,与东方式开一起扶住邱老祖摇摇欲坠的身子。
“我活了数百年……生死早已不放在心上……”
邱老祖摆了摆手,一绺白发如雪,覆上前额,脸上皱纹俨然如刀刻,继续说道:“老彭……当年斩杀那仙人时,你失去一条臂膀,而我……除了双腿被废,经脉也毁了大半……今日一战……我耗尽了这数百年来修炼的生机,如今……已是油尽灯枯……
这些年……我苟延残喘地活着,就是看着,盼着,念着,宗门中的后辈们能够崛起,只可惜……大多资质平平,万幸的是……知行院送来了一个屈永……式开啊……往后,你肩头的担子可就重喽……”
“老祖……”
东方式开握住邱老祖的手,手掌冰冷,脉象涩而细弱,心中不由暗惊。
“今日震慑住那帮天外之人……短期内他们不敢再来,但大敌当前……需尽快提升宗门实力……你让更多的弟子进入剑窟,领悟剑意,我会以自身气血,使剑窟元气充盈,助他们……咳咳……”
邱老祖说到这里,胸口起伏,猛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丝。
“老邱,不要说了,先保住身体……”彭老祖泪光莹然,揽住他的肩头。
邱老祖轻拍他的手背,拭去嘴角血渍,郑重道:“式开,召集所有长老,去铸剑峰……老彭,我们这些老家伙,为了宗门振兴……要发出最后一点余热……”
铸剑峰,山腹深处的洞窟内,热浪滚滚,九眼玄火炉吞吐着幽蓝火舌,炉壁刻满太古蝌蚪文,每一道符纹都在火光中蠕动如活物。
纵剑门的铸造术天下闻名,打造出的兵刃锋利无匹,能够拥有一把纵剑门打造的刀剑,是天下所有修行人的梦想。
此刻,各峰长老聚齐,匠作师们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聚精会神地看彭老祖锻剑。
炉内悬浮的赤金铁块并非凡铁,那是九幽玄铁与天外之人躯体熔铸而成,表面布满流动的雷纹,似有万千道雷光在铁胚内部奔涌。
火炉上方,岩壁耀得通明,飘舞的灰烬落地即化为碧磷,绕着铁胚翩跹起舞。
须发花白的彭老祖独坐炉前,独臂挥动的铁锤上缠绕着冰魄寒铁锁链,每挥动一次便敲落一滴千年玄冰,融入炉中化作淬剑之水。
他右眼蒙着一只饕餮兽皮,据说能看穿剑体本源,左眼却睁得极大,瞳孔竟是一对阴阳鱼,随炉火明暗变换颜色,手中铁锤仿佛重逾千斤,每一次落下都带起龙吟虎啸,震得洞窟顶端簌簌掉落碎屑。
“叮——”
铁锤与剑胚相击的瞬间,洞窟内灵气漩涡骤然成型,剑胚在巨震中化为液态,裹挟着星辰碎屑在空中凝成一条赤金游龙,龙首直指穹顶。
彭老祖猛然咬破舌尖,喷出的精血在空中凝成敕令符咒,龙身应声爆裂,化作万千片锋利剑鳞,如暴雨般坠入下方,将剑胚淬炼成半透明的琉璃状,剑脊处浮现出一道暗金龙纹……
最终长剑在冰与火中成型,整座铸剑峰的地脉为之一颤。
剑身通体晶莹如月华,一条暗金龙纹却嵌于剑脊,剑刃划过虚空发出低亢龙吟,而剑尖轻触地面,方圆百里的松涛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金铁交鸣的铮鸣,那是十万柄沉睡的古剑同时共鸣。
“好剑!门主赐名。”
彭老祖抚须微笑,褶皱的脸庞竟泛起少年般的神采,他颤巍巍伸出独臂,将手中长剑递给东方式开。
“老祖,此剑龙吟低亢,就叫亢龙剑,如何?”东方式开手指拂过剑脊,对邱老祖道。
“极好……”邱老祖从椅上起身,枯槁的双手握紧双拐,青铜打造的拐杖突然发出凄厉悲鸣,裂纹中渗出赤红色血雾。
彭老祖见状黯然神伤,老邱既已燃烧精血,命不久矣,几百年来的同门情谊心头浮现,心如刀绞。
“宝剑锋从磨砺出……你们日后需同心戮力,辅佐门主……将我纵剑门发扬光大……”
邱老祖目光从各峰长老身上缓缓扫过,周身一百多处窍穴同时迸发金光,白发在骤然狂暴的天地元气中化作飞灰。
整座洞窟开始扭曲,沉寂千年的剑石矿脉突然苏醒,矿石中封存的剑魄灵气化作青色萤火,顺着地脉逆流而上,在邱老祖金色躯体周围汇聚成十二道剑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