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第一节,班主任带着本选修教材《中外历史人物评说》。然而,她无心评说古今中外任何一个历史人物。
“上课!”班主任脸上乌云密布。
“起立!”就算输了分数,也不能输了气势,班长想。
“老——师——好!”
“你们考试考不好也就算了,问好也不会。”班主任面无表情,像个机器人,“请坐!”
同学们坐下,心中多多少少带着些胆战心惊。
“我第一个就要问你,安佳仁,”班主任的眼神令班长毛骨悚然,“你考个英语还能填窜答题卡,脑袋里有泡是吗?”
安佳仁垂着大长马尾,垂着痛苦的脸,低眉垂眼。
“行,我就当你嫌你英语分高了,”班主任毫不留情,“可你语文又咋搞的?小裴都跟我说了,这回作文指向多明显,你还能写跑题……”
班主任接着说下去,不知她是没注意到安佳仁掉在课桌上的眼泪,还是注意到也当没注意。
“下一个,余正夏。”
“数学太糟了。”余正夏预测着班主任会说什么。
“觉得艺术生高考不用考数学是吗?”看来余正夏猜对了,班主任一提到他,三句不离数学,“我就不明白了,你能好好学画画,好好学语文,好好学英语,好好学文综,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学数学。这回是不是三角函数就拿了一分?”
“已经在好好学了,老师。”余正夏在心里答道。
“……你们林大俊说上周周一讲导数的时候你在睡觉……”班主任似乎看穿了他,看见了他心里的答案。
“上课睡会儿觉恢复下精力都管?”余正夏一直都觉得,在这点上,班主任有点不可思议,“再说,我高中上了一年半,就上周上课睡了会儿,还是因为……”
“……我就拿余正夏,跟你们这几个特长生好好讲讲,”班主任讲着讲着,更来劲了,“你们别太自以为是,以为靠着那点特长招进来,就觉得走的时候肯定不用走普通高考了,觉得自己用不着好好学习了。就那点特长,谁稍微使劲练练,都能练个差不多。咱校特长生普遍啥水平,我还不知道?上几届咱学校特长生进来的,考不上大学想混个本科文凭,到高三,有考大专专业课都落榜的,最后还得走普通高考,连三本大专都考不上……”
“她滑个冰试试,滑个五百米就得哭着找妈。”臧晓宇深深不屑,不过只敢在心里。
“这段话究竟有多少逻辑毛病和事实错误?”余正夏心里也满是不悦。
“就这点眼界见识,怪不得这么大年纪还没带上火箭班。”贝程橙恨不得找两块棉花堵耳朵。
“余正夏,要不你把画画扔了吧,集中精力攻数学,或许还能上个师大,你文化也不差,这么画下去,你自己就不觉得是种浪费?”
“把画画扔了才是浪费,”余正夏一听到这个问题,就重复起一个无比清晰的答案来,“考个省内二本,然后按老师您说的,读个经管,天天专业课学死了也学不好,还没法好好画画,真到那时候,哪有后悔药卖。”
“言道明,我说你同桌偏科,以为没在说你是吗?”
差点忍不住偷笑的言道明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
“你跟余正夏打算永远一个英语75、一个数学57是吗?”班主任面部泛着铁青,“你这回英语作文都能当改错题现成素材了你知道吗?”
“改错题那些错可没那么离谱。”余正夏想。
“还有,言道明,你历史选择十二个能错八个,不知道你脑袋咋长的。”
班主任又重点挑了几名同学训斥一番。
“这回咱班成绩总体大滑坡,”班主任低头,看看手中单子,“全班英语上110的就四个,数学就仨。历史更是,咱班平均分快垫底了……”
班主任全程沉着脸。
“我本以为,咱班来了个年级前二十,班里学习劲头会足一点……”班主任脸上的冰封明显开始解冻了。
“大学霸受我一拜!”言道明立刻贝程橙看去,眼里满是真挚的崇拜与敬意。
“小学霸都不是。”贝程橙平静地用眼神示意道。
不光言道明,大家都带着各异的眼神,纷纷把头扭向贝程橙。贝程橙已经把座位换到余正夏前面去了。
“希望大家今后向她学习。”班主任说着,在黑板上写下醒目却死气沉沉的“第2课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年级大榜这节课贴出来,成绩单下节下课发。我们来上课。”
班主任不作声了,把书翻到离书末不远的一个位置。
这个课间,大多数同学无心欣赏《致爱丽丝》的下课铃,心儿都被不理想的成绩吊着,纷纷挤到一楼中厅,去看年级大榜。
四张大榜前,都是人山人海。五人帮只有臧晓宇一人在那儿,他个子全班最高,又身强力壮,自告奋勇去挤高二文科大榜前的人堆,拍了张还算清晰的大榜。出于周五打算打的赌,也出于好奇,他也拍了张理科大榜。完成了任务,他得意地走回教室,还顺手把大榜发到了第二班群里。作为感谢和鼓励,班长秒回了三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臧晓宇载着两张年级大榜回来,五人帮一起研究这回的大榜。默默研究完各自的各科成绩与排名,他们就开始议论纷纷。
“呀,余正夏,你这回又是年级第一。”一见到大表,郭冰舞就兴奋不迭。
“六分之一个年级第一。”余正夏自嘲地笑笑。
“我也想有六分之一个年级第一呀……”郭冰舞不禁联想到一首歌的歌名,白天不懂夜的黑。
“我这回又是年级第三,你怎么不说说我啊。”言道明加了句。
“六分之一个年级第一,大于六分之一个年级第三,懂不?”才在十六班呆十几天,贝程橙已懂得如何熟练反击言大赖皮。
“你才不懂,”言道明一副不愿与无知者多纠缠的样子,“语文都能考个一百一一百二,最次最次差不多也九十了,那才能拉多少分啊?金钱豹语文都才一百二出头,照样霸占年级前三。数学才拉分呢,上至满分,下到几分十几分,都有人考。你说,是不是数学好最能拉分,最美滋滋啊?”
“英语也挺能拉分的……”贝程橙拿左手托起下巴,作思考状。
“哪有,哪有……”言道明这么说着,却迟迟给不出理由来。
“月考第一是钱真洋。”臧晓宇拿别的视角来看月考大榜。
“都赌错了。”“金钱豹”并不关他的事,可这并不影响言道明发自肺腑地失望。
“打个赌干嘛这么认真。”郭冰舞淡淡地说。
“哎?上次是谁在一拉想打赌想疯了啊?”言道明又占据了嘴架主动权,“这才几天啊,就不想赌了?三分钟热度。”
“钱真洋真弄错选做题了?”余正夏想起贝程橙说的,“丢了十分还能考第一,真厉害。”
“真的,我没骗你,”贝程橙点点头,“我室友高三的,跟钱真洋熟,钱真洋还特地打电话跟她诉这个苦了。我偷听到的。”
“你室友没二十班的?”郭冰舞问。
“没,哪个班的都没有,”贝程橙遗憾道,“都是高三的。”
“啊,我口好渴。”言道明自言自语,打开才买的可乐,仰起头,将可乐倒进嘴里。
“没事,我们一起带你飞,带你成为社会人。”臧晓宇没头没脑地来一句。
言道明嘴里的可乐突然间爆发了,喷了一书。
“晓宇,你自己社会就好了,别拉年级前二十一起社会。”余正夏笑得勉强才说出话来。
“小猪蕾琪身上纹,我们都是社会人……”
“谁这么着急要成为社会人啊?”裴老师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先前阴森寒冷的教室,这才有了份温暖。
“他。”四根手指齐刷刷指向臧晓宇。
“糟了,唱歌声太大了。”臧晓宇下意识地双手捂住嘴巴。
“来不及了。”裴老师太知道臧晓宇在想什么了。
裴老师走到讲台前,做着课前准备。
“理科第一是谁啊?”郭冰舞想起另个话题,“冯昌磨?”
“不,不是他,是谁来着,”臧晓宇拿两根手指放大图片,再移动移动,理科第一的名字出现在大家眼前,“哦,对,乔妮可。冯昌磨又是第二。”
“妮可妮可妮。”
“啥都能联想到那九个姑娘。”贝程橙表面嫌弃,心里却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