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边好多都是初中直接被保送走的,”辛月一提到这个,语气变得无比欣快,“我们初中有一个被保送到秋师附中实验班的……”
“好棒,”这么说着,贝程橙发现,辛月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她初中的同班同学被保送到了秋师附中实验班,倒像是在说她自己被保送到了秋师附中实验班,“哎,你初中是哪儿的来着?”
“就在省实验啊,”辛月的语气似乎没那么欣快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
“啊,对对对,本校的,”贝程橙在懊恼自己不太好的记性,“果然是省会,初升高还可以走校内推荐。”
“是啊是啊。”
贝程橙对面那位女生,可不希望从安岭市刚过来的室友哪壶不开提哪壶。秋常市里,但凡是座有推荐名额的初中,最好的学生几乎都会选择走推荐路线,剩下的才会试着去裸考中考。省实验这届初中,中考不走推荐、裸考本校高中的,一大半进了或文或理的火箭班,像她这样从初中火箭班考到高中自费班的寥寥无几。
贝程橙听出来了,也看出来了,辛月希望她赶快把初升高推荐机制的话题掐掉,就像不喜欢烟味的女生,想让男朋友赶紧把烟头从嘴里拿出来,然后再掐掉。
“咱刚才不是在说外国语的事吗,居然聊到这儿了,好神奇。”贝程橙主动去补救,表示自己是会做人的,尽管她并不想以这种方式显得会做人,尤其是在对着洋洋自得的辛月时,“你接着说,外国语怎么了?”
“对啊对啊,咱是在说外国语来着,”辛月的暗示挺有效果,她自己没说一句,对面的女生就换掉了她最不喜欢的话题之一,“说正事,说正事。我刚才跟你说了吧,外国语文科生源还不如我们文科呢,每年上一本的比例还比咱们高出那么多。他们理科比我们理科差多了,高考最多只能去师大读个电气,可还是有一堆保送到985的,真气人。我好想去外国语啊。快把外语保送取消了吧。”
“别生气啊,小月月,”对着她在寝室里唯一的伙伴,贝程橙实在是不敢吐出真言,“他们都是去学语言的,咱是要读经济金融还有法律的,咱以后还是要挣大钱的,别跟他们争。”
“对,一帮学语言的,”辛月在心里紧紧地攥着拳头,“咱不看高考,咱就看看毕业了找工作,谁能笑到最后。安大法学还等着我呢,加油!”
贝程橙想,安大法学的梦,不说别人,她自己都比辛月有资格去做。
安大法学是安大最响当当的专业之一。安岭省内,文科生考上安大的法学,就如同理科生考上安大的车辆工程那样,会收获身边亲朋好友最艳羡的目光,不出意外,毕业时,也会拥有本省高校大学生所能拥有的最光明的前途。最近,安大的法学落选了双一流,可金字招牌,似乎依旧光芒不减。
省实验每年文科班有那么一两个,能考到安大法学专业,或者是分数相近的滨海财经会计之类。他们不是非常出类拔萃,在年级能排到二三十名。贝程橙上回月考考了前二十,理论上,维持这个成绩的话,去安大读法律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即便如此,她还是对自己的成绩放不下心来,省实验文科班高分段强手如云,她自觉没能力考到这么好的成绩,自觉月考的排名仅仅是一次偶然:在安岭外国语,按照截止到高二上学期的排名,去安大倒是没问题,去读法律就有问题了。她对着安岭外国语师兄师姐们的高考情况,进行过一番仔细的研究,得出一个结论:考法学或者经济,大概只能是她美好的梦想,但是,考英语、日语、外交学之类的专业,自己还是挺有把握的。认清了现实,却不肯丢掉梦。她在学业上不懈怠,还算井井有条地安排着各科的学习,就是为了五年后,能够领到安大法学的本科毕业证,容光焕发。
可是,有的人成绩明显没她好,却能制造出比她更大胆的梦境。贝程橙所知的省实验学生里,大多数,就算是做梦,基本上也是从个人实际情况出发。譬如,能稳进清北的金妍尔,梦想考北大光华;能稳拿秋师新闻的安佳仁,梦想考滨城财经的会计。贝程橙认知里,最离谱的,也就是只能考安岭财经收分最低的法学、却想考到一本线上四十分的言道明了。
很显然,辛月根本不属于靠谱的大多数。不仅如此,贝程橙发现,她比言道明还不靠谱。高一大约一千多个念文科的,她也就是个五六百名的样子,在普通班里的普通班上,她连班级前二十都进不去。贝程橙还没摸清太多情况,省实验文科班中等生,高考一般会考到什么样的大学去,才来读高二的她,并不是特别知晓。但是,安岭外国语一届文科生六百多人,考年级三百左右的,基本上就是高个二本线二十分的样子,哪怕去考省内二本白杨外国语学院,都考不到校内收分最高的专业。贝程橙不清楚,这个没太多依据的推断,结论会不会有比较大的偏差。但是,她能肯定,安大的法学专业,辛月是绝对无缘的。
安大法学?即使不是痴人说梦,也差不多了。她离秋师的法学还差一百多分。
“加油!”
贝程橙看着辛月的表情。看样子,天真的辛月是在动真格,是在动真格地做梦,不是在说笑。她回想起来,前几天她去学校对面的学人书店,想提前买本文科数学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一进门,就在离门口最近的书柜上发现了一本书,封皮的右上角标出名字:《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对啊,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贝程橙也不是没听过高三一年提了一百五十多分的事情。说起来,那还是三年前的高考中,他们安岭外国语一名平行班男生创下的辉煌战绩。听她在安岭外国语的同班女同学说,直到高三前那个暑假,他还热衷于天天泡网吧,和一起泡网吧的称兄道弟。高三一开学,不知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回事,曾经的大学渣,天天上课坐得板直、听得入神,居然还学会边听讲边记笔记了。就这样,从高三开始,到高考出分,他从一名态度上的学霸,成功变身一名成绩意义上的学霸。装着他会计专业录取通知的深大盒子,在那年的八月中旬,邮到了他的母校。他的班主任,也就是贝程橙还在安外时的班主任,曾在语文课上讲过好几遍:那男生在学校收发室拿深大盒子的时候,是用双手去恭恭敬敬地拿,手抖得差点把盒子摔到地上。他定睛一看,确认通知书的确来自他最渴望去的大学,恨不得当着收发室的老大爷跪地上。
对啊,哪有什么绝对的不可能。再说了,到后年的六月,才能轮到辛月去高考。
可毕竟撞上这种好运气的几率极小,小到贝程橙十几年来就听过这么一个例子。贝程橙既不觉得好运会降临在辛月身上,也不太愿意看好运降临在辛月身上。是的,贝程橙和辛月的高考不是同年,校内排名也可以算是天差地别,可贝程橙就是觉得,那么个讨人厌的家伙,绝对不可以在高考中走运,遑论这种走大运。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是不?”
贝程橙还是对辛月这么说了,咬着后槽牙。